这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孟苑躺在暖暖的被子里,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八、九岁时的光景。
她还记得三殿下玉冠白袍的英俊模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说话时温柔的语气,他会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会觉得她端茶倒水都会累到。
孟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想到的会是赵琛,又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真的放下他,否则她也不会抗拒和苏寄尘圆房,并对他的清高自负诸多抱怨。
当年那一日艳阳如火,年少的她坐在轿子里,打算去书画斋挑选些新的笔墨,她一向不喜欢铺张奢侈,不喜欢麻烦店家送入府中,但后来她却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偏要出来。
如果她没有出来,那她就不会看见那幅让她恨不得时间倒退的景象。
那是京城最大的书画斋,宫里的文房四宝也大多是这里供应,所以在那儿见到王侯贵族是常有的事,赵琛会出现在那儿也很正常。
只是孟苑没想到,那个总是对什么都淡淡的男人也会陪女子挑选饰物。她攥着手帕,看着他悉心为身边的女子讲解着一幅画的来历,另一手不自觉攥住了门帘。
她力气用得很大,门帘一下子被她扯断了,透亮的珠子洒了一地,就和她的心一样。
她至今还记得,那时满屋子的人全都看向了她,赵琛也见到了她,他神色难得一愣,可她跑出去时他却没追出来。
就这样,伤心的孟苑被丞相门客苏寄尘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荒唐戏言所哄骗,做出了私奔的糊涂事,到头来沦落到这个被人休弃,赶出家门,凄惨死去的下场。
孟苑苦苦一笑,喉间涌上一股热流,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像是要散架子了一样颤抖着,门外守着的掌柜立刻推门进来,身后是刚出去不久的大夫。
“小孟丫头怎么又咳嗽了!”掌柜的今年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孟苑的年纪跟他的女儿差不多,他见她如此心疼无比,老泪连连,“丫头真是可怜啊,孤零零一个人,还这么辛苦……哎……”
孟苑红着眼眶,虚弱地笑了笑,她想安慰一下掌柜,可她一开口便吐了一口血。
大夫与掌柜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摇头叹气,全都退了出去。
孟苑看着地上那滩血,轻轻靠在墙上,墙壁微冷,贴着她满是汗的后背,让她心更冷了。
她觉得自己虽然还有气在,却已经死了,死在日复一日的后悔与愧疚当中,死在与时间无休无止的拉锯战中。
年少时的一切仿佛是个梦,那时她不需要患得患失,不需要在意任何事,她可以任性可以自私,因为她身后有那么多人爱她护她的人。
可是现在呢?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酿下的恶果,就算再苦,她也要吃下去。
孟苑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的手臂搭在床边,迷茫地望着上方,生命一点点流逝,浓浓的遗憾席卷了她。
她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对赵琛,被赶出苏家后她曾听民间提起过,被立为太子的三殿下至今都为娶太子妃,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那日她在书画斋里所见,必然是个误会。
她竟因一场误会错过了他,落得今天这个下场真是报应。
孟苑不清楚那是不是她临死之前的幻想,但即便那是,她也满足了。
她听见门响了,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外面雪花的冷意。
孟苑微微睁大眼,震惊地看向握着她手的人,她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回光返照,但她还是看清了,瞧瞧她见到了谁,是赵琛!
“对不起。”赵琛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他叹息着,眉宇间凝着深深的愁郁与痛苦,他充满自责与愧疚,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里,叫着她的名字,“苑苑。苑苑。对不起。”
已经多久没人叫过她苑苑了?
孟苑泪如雨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追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她想抬手触碰他却做不到,她无力地落泪,满脸都是悔意和不甘,她哽咽着说:“我好后悔……”
赵琛沉默地接住她无力垂下的手,她粗糙的手与他白皙如玉的手形成向明对比,她悲痛欲绝地松开,从他怀里一点点滑下,脑子里一片白光。
混沌间,她似乎听见掌柜和大夫进了门,赵琛在责备他们,他说:“你乃太医院院判,怎么可能没办法!”
掌柜在一旁低声劝道:“殿下息怒,小孟丫头忧思成疾,她……”
后来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原来,那位她以为是乡间郎中的人竟是太医院院判,而收留她照顾她的掌柜,竟然也与赵琛有关。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他的安排,想来,她抛下与他的婚约跟苏寄尘私奔后,丞相府没有被皇帝怪罪,也没有派人来追捕,都是因为他吧?
她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缓缓闭上了没有生气的眼睛。
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外面好冷,可躺在他怀里她却觉得心都暖和了,就好像生命还在一样。
她知道也许她这样的人不配有重新活一世的奢望,那就让她在死之前做一个和他白头到老的梦吧。
她这一生活到最后如此失败,只敢在梦里有个期盼,如果世间真的有轮回,她希望自己下辈子不要再将眼泪与相思浪费在没有他的春夏秋冬。
孟苑死了,她这辈子根本就是蠢死的。
赵琛抱着怀里娇小的女人,她比年少时还要瘦弱。
从刚才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