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嘉已经在床榻上病了一个月,十天以前,明束素不得不向风宕辞行,前往苍平——明子染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明子冉突然携家拖口地出现让他变得更加小心了,皇后明里暗里也规劝了好几回:明束素毕竟已经拥有了绛雪的封地,若一直停留在周尧,难保不会暗中和风家策划什么。更不用说,风清嘉本就和她走得很近,而风宕只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明束素停留在风家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
风宕把女儿看得死紧,明束素甚至连院子都进不去。而尽管风家上下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但他们显然都不太欢迎她。他们把风清嘉的重病全部归结到了她的头上,明束素从婴儿时期就感受过这类令人不适的恶意,长大后她遭受得只多,只是,这一回她的确负有主要责任。
她借着风宕的东风逃开了追杀,然后为了自己的野心硬是把隐逸多年的风清嘉捉了出来,风清嘉就算咳嗽两声都是她的罪过,何况她现在昏迷不醒?
风白鹤说得对极了,风宕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风家只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大小姐,凭什么要把性命赔在她身上?
明束素走之前恳求见风清嘉一面,风宕推脱了,她也只得作罢。
是风白鹤送她走的,他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还很年轻,手上的茧子是长年捣药杵的结果,身上泛着药草香。
明束素心神不宁,但仍旧按着礼节谢过了风白鹤。
他脸色并不阴郁,甚至称得上和煦,仿佛没有在姐姐的病床前咬牙切齿地诅咒明束素。这是世家子弟的惯有本领,明束素很清楚。
之后风白鹤暗示风家依旧支持她,明束素会意地点头,忽略了风白鹤眼神不瞥过她戴着珠链的手腕中的一丝不忿——那是她的皎儿送给她的。
他看不惯,她也是不会取下来的。
明束素最后上了车,她未曾犹豫,上好的丝绸制成的裙摆滑过做脚凳的下人,明束素分明听见他松了一口气,仿佛是在送走一个瘟神。
总不是因为她太重了吧,明束素轻笑。她不习惯周尧的饭菜,而这儿的空气潮湿且热,比不得苍平凉爽舒适。两旬日的精馐美馔、锦衣华服伺候下来,明束素的珠链甚至不得不需要重新收紧,才不至于滑到手肘。
接下来可是场硬仗,明子染若顺了他皇后的意,她怕是再也离不开苍平一步。
明束素本就不招她那嫂子喜欢,更何况她还炸了她娘家祠堂——孔乐是不会在意明束素其实也有一半孔家血统的事情的。
所幸还有明子元帮她分散火力,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无。只愿明子染没什么长进,依旧刚愎自用,对“自己人”无条件信任。
身为帝王,他如此天真又执拗,某种程度上明束素很佩服他。
风白鹤在一天内送走了一位娇客,却又迎来了两位。
他还停在原地目送明束素的马车离去,仆从们安静地呆在他身后,不敢先自离去,正在这时,风白鹤闻见了血腥味。
他是个好大夫,无可置疑,尽管血腥味在风家附近出现不是好兆头,但是风白鹤仍旧决定前去看。他从前便捡回了不少受伤的鸟雀。
比起明目张胆的刺客,风白鹤确信自己遇见好人小动物受伤的几率更高一些。
这就是风白鹤怎么会把黄半夏和南烛带回风家的由头,但这不是他这么做的理由。
南烛依旧从头到脚罩着黑纱,身边毒蛇环绕,而本能好好与人沟通的黄半夏却重伤在身,血腥气主要就是从她身上冒出来的,她躺在南烛的怀里,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汗水濡湿大半的后背。
风白鹤犹豫着提出自己是大夫,想要帮忙,而那位古怪的黑纱女子,(风白鹤是从身形推断的),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他是不是风家的人。
风白鹤点点头,他的穿着打扮不差,身后跟着家丁仆从,不远处就是风府,这推断很容易。
“我叫南烛,这不重要。她叫黄半夏,这也不重要。我想你应该知道风望,也就是白羽夫人,我们是她的弟子,现在受了重伤。”
南烛很快地说道,她没有用那种粗粝的嗓音,听起来甚至尚有几分稚嫩,风白鹤推断她也就刚及笄不久。
这可是个新奇的事情。
风白鹤确信没有刺客会知道风望姑姑就是大名鼎鼎的白羽夫人的事实,他淡淡扫过身后的仆人,他们都低着头捂着耳朵。
风白鹤于是把这两位姑娘带了回去。
南烛一直抱着黄半夏,她身形纤细,而黄半夏比她稍高稍重,可南烛不让任何人碰黄半夏,她也没有表现出吃力的样子。
风白鹤觉得这很神奇,更神奇的是南烛明明浑身罩着黑袍,却能很好地跟着他,没有在曲曲折折的庭院里迷路。
此刻,南烛坐在小厅里,怀里抱着黄半夏,两条毒蛇缠在黄半夏的脚腕上,时不时咬她一口,然后吸吮出黑色的液体。
风白鹤只感到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南烛似乎是看了他一眼,说:
“我也是个大夫。”
风宕很快赶了过来,然而比起验证身份,他选择先开口问:
“你知道蜕变么?”
风白鹤几乎惊掉了下巴,但他依旧冷静地抿唇。
这意味着姐姐的情况已经差到不可挽回的程度了,风白鹤记得昨天她还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叮嘱他们务必要按计划行事。
“风清嘉还有两年才蜕变,她怎么了?”
南烛说,她扯下了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