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的视线似乎朝西莉亚的方向定了定。但西莉亚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步伐稳健地朝起身相迎的雷蒙德走去,唇边自信的笑容微微加深:“很高兴见到您,锡安之王。”
梅里并没有臣服地称雷蒙德为陛下,而是将自己摆在了同等的地位。
雷蒙德雍容的笑容微微一滞。他随即面色如常地应道:“梅里阁下,愿您的父亲安好。”
“父亲远在大马士革,受天气所阻实在无法亲临,还请您谅解。”梅里的话语比方才要客气许多,雷蒙德便愈加缓和了脸色,转而微微笑着为梅里引见在座其余众人。
“这位便是圣女大人。”
梅里顺势将目光调向西莉亚。他毫不惊讶,黑曜石般的眼睛闪了闪,意有所指地悠悠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圣女大人,愿您别来无恙。”
他那腔调和城破之日西莉亚当众出丑时的“关怀”如出一辙。
西莉亚不动声色,只矜持地微微笑道:“看来您的伤并无大碍,我就放心了。”
她指的当然是卢克里修斯将梅里直接击飞出去的事。印象里黑发青年那时满口的鲜血,伤得显然不轻。
梅里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与西莉亚互不相让地对视一瞬,才转头向雷蒙德解释道:“我在圣城时偶尔见过圣女大人。”
锡安陷落前,摩洛教徒被明令禁止靠近圣城。梅里自然在暗示十字军的败绩和神殿的沦落;虽然众人未必清楚圣女出逃的细节,但圣城沦陷本来就是在座双方最为敏感的话题,梅里当先拿此事做起了文章,不少拉丁贵族都瞬时冷了脸色。
雷蒙德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不由微微皱眉,有些责怪地看了圣女一眼,自顾自含笑缓和气氛道:“既然如此,两位等会儿不妨好好叙旧。梅里阁下,这位便是英格兰王……”
趁着雷蒙德和梅里继续互相引见,西莉亚转过头默不作声地和卢克交换了一个眼神。
“圣女大人?”芝诺并不清楚内情,便低声询问。
西莉亚也不隐瞒:“若不是卢克爵士,我现在说不定还在这位梅里阁下手中。”
芝诺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才轻声嘲道:“只希望对方不要和您一样记仇,不然这和约只怕等春天到来都谈不拢。”
西莉亚已然习惯了芝诺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便一笑置之。卢克站在两人身侧听了全程,最后只隐忍地压了压眼睑。
说话间双方再次分别落座,侍者呈上美酒和佳肴,雷蒙德正式宣布开宴。
“我必须承认,您对酒的品味实在是超群。”梅里搁下杯子,半是恭维地向雷蒙德发问,“您是从哪里弄来这般美酒的?”
雷蒙德哈哈一笑,随口答道:“这是从法兰西带来的佳酿,您若是喜欢改日我赠您几桶。”
“那我就不客气了。”梅里笑容不改,冷不防说道,“要知道,我已经记不得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雷蒙德和理查面面相觑,后者抬抬眉毛:“据我所知,摩洛神并不禁止饮酒。”
“的确如此,但……”黑发青年语含机锋,夸张地叹了口气,“大马士革人害怕主神余怒未消,降下灾祸,已然戒绝饮酒多时。”
长桌上有片刻的寂静,梅里话中有话,谁都不敢贸然接口。
西莉亚此前一直任由雷蒙德和理查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这时才蓦然开口:“幸而您现在还安然无恙,想来已然逃过天罚之苦,不如再多饮一杯。”她说着笑盈盈地举起酒杯,向梅里遥遥一敬。
“只要有一日我们被隔绝在圣城外、无法燃起圣火,主神便有可能责罚我等的无能。也因此……我更不敢贪杯。”梅里显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侃侃而谈起来,“众位,今日我冒着严寒前来并非为了掀起又一场腥风血雨。来自西陆的众位信奉无名的神,而我等则祖祖辈辈蒙主神摩洛眷顾,才得以绵延血脉至今。我与在座众位一样,不过是会生老病死的凡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神明的真伪呢?认定自己的神明才是唯一的神、并以此为借口战斗杀戮,难道不是我等凡人的傲慢吗?而傲慢,不论在救世主口中、还是摩洛神使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他说着起身,朗声道:“锡安固然是各位口中的圣城,于我们而言,锡安的神圣程度并不亚于众位。而我们所想要的不过是登上锡安山燃起圣火,向主神祭祀。开放圣城门户,这便是我此番前来唯一重要的请求,还望诸位好好考虑。”
梅里是个富有感染力的演说者。他天生便有吸引人注意力的天赋,加之一口通行语流利动听,抑扬顿挫的毫无生疏感。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大厅中,连原本在斟酒的仆役都不由停了动作倾听。
黑发青年见状露齿而笑,毫无畏惧且轻松地为自己的演说收尾:“如果我的人民能达成夙愿,我也能放心地多喝上几杯了。”
语毕,梅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仆役见状还要斟酒,他却坚决地挥挥手,倒像是在宣誓达成目的前再不饮酒。
十字军派来的众位贵人们神情各异,雷蒙德和理查面色古怪地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棘手。梅里的说法不无道理,如果要反驳他,必然要再次重复摩洛神是异端邪神的论调,而这对和谈而言无疑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锡安国王轻飘飘地打起了圆场:“让迦南恢复和平正是我等来到希隆的原因。”
梅里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