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凛冽的风呼啸而过,锐利到足以从人眼眶里逼出酸涩的泪。
卢克里修斯眯了眯眼,平静地迎上大团长严厉的目光,淡淡道:“您已经有了结论,何必再来向我求证?”
杰拉德难掩愠怒之色,厉声喝问:“我现在是作为大团长在和你说话,我命令你如实回答!”
“是,”金发青年的唇边居然现出一抹淡笑,他坦然应答,“正如您所猜测的,我爱那一位大人。”
卢克显然极少表现得这般坦诚,他从来没有像现今这般,自信而平静地陈述过自己所思所想。即便是杰拉德都不由怔忡一瞬,才吸了口气冷声道:“你是真不要命了?”
“不要命?”卢克维持着笑意,看向雾气缭绕的深谷。雾气蒙蒙地投下阴影,他深翠的眸便显得晦暗幽邃,偏生他的语声低且柔和:“您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少次想从这里跳下去。”
大团长凭借多年的人情历练,足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话语真伪;而卢克显然不在撒谎。
杰拉德又是一怔。他一瞬觉得眼前的青年无比陌生,他不知道、也不曾想过侄子谦卑自闭的表面下,竟然隐匿着这样黑暗而叛逆的暗涌。大团长不得不承认,他也许从来没有看透过卢克。而他此前是那般的自以为是,以为他对卢克足够关心、尽了应该尽的一切责任……
“但自杀是不被教典允许的。我很怯懦,我还没有令骑士团、令您、令……家族蒙羞的勇气。”卢克专注地看向雾气深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令杰拉德愈发怒火难耐。
大团长冰冷冷地哼道:“我是否该为你的懦弱感到庆幸?”
“我也很庆幸,我那时缺乏将想法付诸实践的勇气。”卢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弯弯唇;他的笑意随即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恐惧的平静,他以温和的口气继续自白:“但那时死亡的确比什么都要有诱惑力。既然无法自己亲手了结,我就只能寄希望于上主。”
杰拉德一震,他眯着眼死死盯着卢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揣测来:“所以你才坚持留在底层、作为普通骑士冲在第一线?你一直希望能战死?”
“对,”卢克呼了口气,热气化成的水雾与周遭的云气融为一体,令他的面容都像是转瞬即逝的幻影,随时会消弭无踪;他的语声很轻,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去,“初到圣地的那两年里,完成任务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我只是在向死而战。”
停顿须臾,他又低低笑了:“但我越是这么想,死神便越是不愿来将我带走。”
卢克里修斯的剑何止没有灵魂,他战斗的目的根本就是只为折剑自毁。
大团长不由得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青年的肩膀,颤声问:“为什么?”
“那和现在您问我的事关联不大,”卢克没有挣开杰拉德,他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但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现在活下去已经不那么痛苦了。”
杰拉德嘴唇翕动了一下,他沙哑地喃喃:“而这都是因为……”
“我曾经以为随时死去都不会有遗憾,但如今我却舍不得轻易赴死。三年前的我根本不会相信,我有能力爱上一个人、并值得被爱。而我也不可能知晓,这会带来多么大的改变……”卢克终于为鲜见的剖白而不好意思起来,微微偏过头去,语声却仍旧坚定沉稳,“当然,我也有为保护她而死的觉悟。但至少,那样的死亡不再毫无意义。”
大团长闭了闭眼,旋而神情复杂地凝视卢克,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竟然无话可说。张力已然绷到最紧,对话也像是走到了尽头。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实在抱歉,”卢克抿了抿唇,颇为生涩地唤道,“舅舅。”
这一个称谓令两人的间的气氛霎时缓和下来。
“道歉有什么用?”杰拉德冷哼一声,五官神情却逐渐柔和,反而显得有些凄凉,他的语气亦不再干脆利落,“我没有子嗣,我……一直将你当儿子对待。我以为我已经把最好的给你,但你小子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两鬓雪白如霜的大团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论我以为自己做得有多好,我其实让你失望了。”
卢克摇摇头:“不,问题在我身上。”
“卢克……”杰拉德重重拍了两下侄子的肩膀,“你要的东西,我不可能给你。身为大团长,我甚至不应该允许你……再在迦南待下去了。”
金发青年眸光一暗,他垂头应道:“我知道。”
“问题不在于你爱上了什么人,”杰拉德已然平静下来,他负手踱开两步,才回头看向卢克,“我也年轻过,我知道激情是什么滋味。团中偷偷找温柔乡寻欢作乐的狗崽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即便对方是什么大家族的女儿其实也无所谓,但你……”
他摇头叹息道:“你偏偏选中了最不合适的人。即便你有勇气违背誓约离开骑士团,你与那一位也不可能有结果。”
卢克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青年游刃有余的态度令杰拉德再次恼火起来。他冷笑一声,手指在腰间佩剑上滑过。
“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你就没有想过我会按照军法处置你?我有太多方法让你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杰拉德威压摄人,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冰里滚过一遭,直凉到人心底,“如果你阻碍了大业,即便是亲族,我也不会手软。”
面对大团长的威胁,卢克只是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