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管一恒其实对诗呀词的并不怎么感兴趣,然而现在坐着一条小船顺着水流在山峡间行驶的时候,也忍不住想起了这两句诗。
这是长江的一条支流,管一恒和叶关辰在重庆乘轮船到了巫山县,然后又换乘了这条小船,七拐八拐的越走越深。正值秋高气爽,天空一望碧蓝,然而山峡之间仍旧笼罩着朦胧的云雾,随着山风不时变化着形态。
小船在一个简陋的青石码头停靠了下来。说是码头,其实不过是把高低不平的江岸砌上了几块青石,石头末端悬了几个破旧的轮胎,权做缓冲。
不过小小的码头打扫得倒是很干净,青石倒映着午后的阳光,温润如玉。再往上是一条泥土的小路,虽然还算平整,却十分狭窄,一直盘盘旋旋的,通向远处的树林。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码头上,车门都已经有些关不紧了,但擦得很干净。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儿,用一口川普兴高采烈地迎接叶关辰:”叶哥,好容易回来一趟,这次一定要在我家吃饭,我爷爷把腊肉都已经蒸上了9有新做的凉米分,还有风干栗子,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跟你说啊叶哥,你一定要来。今年这腊肉选的都是猪身上最好的肉,用纯果木熏的,全按你的口味调的。””是吗?”叶关辰笑了起来,”说得我都馋了。既然有腊肉和凉米分,那我只好去吃了。”
男孩摸摸头,高兴地笑了起来。西斜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很纯粹的年轻清爽。管一恒不知怎么的看他有点不顺眼,压低声音问叶关辰:”很熟的朋友?””叶哥是我们家恩人呢。”男孩子耳朵很尖地听见了这句话,”那年我爸爸从山上摔下来,要不是遇上叶哥,恐怕现在……”
叶关辰含笑摆了摆手:”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现在大叔健康得很,别总说那些晦气的话。”
男孩子果然不再提这事,转而说起闲话来,都是些东家娶媳,西家嫁女,北家的孩子去上学之类。
管一恒对这些人全然不知,自然是听不明白的。然而天气正晴朗,气温正合适,窗外的风景正怡人,而叶关辰和年轻男孩的声音一个清朗一个柔和,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安宁适意,催人入眠……
面包车晃荡了一下,像老牛似的吐出一口气,停了下来。管一恒倏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滑到了座位上,头枕着叶关辰的腿,两条长腿很委屈地垂在座位下面。
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再加上面包车一路上颠簸个不停,绝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但管一恒居然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香,仿佛来到了叶关辰的家乡,就让他觉得格外舒坦似的。
年轻男孩家里姓赵,父母看上去就是老实巴交的人。赵父当年上山捡栗子摔了腿,正好被路过的叶关辰救了,自然全家都对他感激不尽。加上如今夫妻两个都在替叶关辰照顾草药园和茶园,既是恩人又是上司,见了面可不更是亲近,端茶倒水,还有山上采下来的野果子晒干了,一排七八样摆开,红的红黄的黄,配上碧绿的茶水,倒是色香味俱全。
赵家老爷子头发已经雪白,弄了个灶头正在焖饭。灶里烧的是正经的木柴,大铁锅里飘出一种混合着米饭的甜香与腊肉的油香的气息,顿时引得管一恒肚子里咕噜噜叫个没完。
老爷子年纪虽不小,但脸色红润动作利索,真称得上童颜鹤发。听见管一恒肚子里唱空城计,哈哈直笑,连声说:”再等等,再等等,饭马上就好。这腊肉,要焖透了,油都浸到米饭里才好吃。”
管一恒颇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一则到了陌生人家里露出一副饿死鬼模样实在丢脸,二则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给自己做饭,自己也坐不住,索性到灶下帮着赵老爷子烧火,顺便聊起天来。
赵老爷子口齿清楚,且比儿子儿媳都要健谈,管一恒只问一句,老爷子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只是口音比较重,管一恒得仔细听着,有时候还要连猜带蒙才能搞明白。
赵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巫山之中,村子本来不大,后来山下城市日渐发达,交通便利起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都下了山。现在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基本上还都是老人了。
就以赵家来说,一个孙子当然是在城里念大学,将来毕业之后肯定也要在城里找工作,那是绝对不会再回到村子里来了。就是赵家父母两个,如果不是因为赵父摔了腿,后来又替叶关辰看茶园,肯定现在也是在城里打工呢。倒是村子里,有五六户人家都在替叶关辰打工。”都是看茶园?”管一恒一边问,一边不由得看了叶关辰一眼,倒真看不出来,叶关辰还真蛮有钱的。”是啊。”赵老爷子把灶里的火弄得小小的,掀开沉重的木头锅盖看了一眼,”饭快好了。这边本来就出好茶,以前家家户户的也都自己伺候几棵,都是会做的。就是地方实在偏,没人爱来,自己做了茶去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小叶这茶园一开,好几家不用下山,都能挣钱了。””您老年纪这么大了,也还满山走?”管一恒颇觉佩服。
赵老爷子顿时自豪地挺起胸膛:”那可不是!”抬手往窗外山上指了指,”小叶还有个草药园子,比茶园还得往山上走,都是我照看!””您可真行!”管一恒由衷地说,”我要到您这么大年纪还能腿脚这么利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