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用的武器,就是他们白日里背在身上的木棍,只是棍子一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截刀刃,刀刃的长度与木棍的长度相差仿佛,于是本来半长不短的棍子,瞬间就变成了一柄长刀,横扫起来,刀光一片,勇不可挡。/女婢们则跟“四名剑”一样,清一色的鎏银簪短匕首,只是左手中还多了一截长鞭,仔细看去,这长鞭外面裹的却是她们平日束在腰间的桃红汗巾子,长鞭短匕配合,可近可远,攻守兼备,杀伤力不如小厮们的长刀,但灵活性远胜。
这些小厮女婢平日看着斯文秀气,此时却凶猛无比,而且撕杀间,彼此呼应,颇有法度,纵使齐纨不懂军阵,也看出这是典型的战阵。
凉氏部曲,不愧是凉家军精锐,无论男女,皆懂得战阵冲杀,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普通的乌合之众,就算人数多出几倍,也不够他们几轮冲杀。
就在许沙氏对着齐纨深深一礼后,未足一柱香时间,贼人丢下近百具尸体,仓惶而退。许献也不追击,命人清扫尸体,清点伤亡。
“怀愉,进来。【网】”
琼花道人的帐篷里,终于有声音传来。
齐纨走进帐篷,就看到琼花道人衣着整齐的坐在蒲团上,旁边的被褥也整齐未动,不由得大讶,道:“师父,您没睡下?”一怔,恍然醒悟,“您早就知道今夜会有贼人来袭?”
“世间险恶,这是第一重,贪。”琼花道人缓缓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可知否?”
齐纨沉思许久,而后跪伏于地,用刚学不久的古礼郑重下拜。
“师父教诲,弟子知。”
“知什么?”
“稚子捧金,行于市井,命殒于人心贪念之下,而祸起于自身,既无护金之力,便当有藏金之心,故而,世间险恶,一重为贪,克制人心之贪,在‘强’,在‘藏’。若不‘强’,那就‘藏’。贼人偷袭,是因我们自登岸后,便不曾‘藏’,又不曾展露‘强’,财即入人眼,自然动人心,不藏不强,故有今夜之祸。”
“怕吗?”琼花道人又问。
“怕。”齐纨没有掩饰,她确实怕,哪怕明知此时危机已过,哪怕她可以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怕又如何?”
“当强。”
齐纨挺直腰,抬起头,她不藏,她要强,强到再无贼人敢觊觎她手中之金。
琼花道人颔首微笑,道:“好。”
当齐纨带着金兰回到自己的帐篷中时,婢子“哇”的一声,蹲在角落里吐了个昏天黑地。被她这么一搅和,齐纨胃里那股子翻腾感又回来了,汹涌得压都压不住,跟着自己的贴身婢子一起吐起来。
好容易终于缓过了劲,金兰用昨夜吃剩的茶水漱了嘴,泪汪汪道:“娘子,我没给你丢脸。”
忍到现在,没人看见时才吐,她已经很努力了。
“有我在,别怕。”齐纨笑了,也漱了口。
然后主仆俩掀开铺在地上的毛毡,挖了个坑将呕吐物都深埋起来,算是毁形灭迹,以维护主仆俩的颜面,绝不能让凉氏部曲们看了笑话。
再走出帐篷时,天已大亮,外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血腥气早已被晨风吹散,就连血染的地面,也被翻了一遍,新土覆旧土,夜里那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娘子,可以启程了。”
许献两口子率领小厮女婢们站在外面,恭恭敬敬,态度与之前相比,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以前他们恭敬,是因为琼花道人说,眼前的少女是他们的主人,现在恭敬,是因为她是他们的主人。凉氏部曲,不奉弱者,齐纨昨夜的表现,至少证明她有一副强大的胆魄。其他都可以学,唯胆魄乃天生。
齐纨没有注意到他们微妙的变化,她再是能看人心,也看不到那样细微之处,唯日后相处,方才渐渐体会。此时,她只带着金兰登车,琼花道人已然安坐于车内,她下拜行礼,然后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车辕轱辘,车轮滚滚,继续南行。
“师父,我们就这样走了?”
“你又待如何?”
“除恶当务尽。”
齐纨不是多事之人,但既然遇上了,就没有道理放过那些逃走的贼人,她们这一行人不会是第一个被贼人盯上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贼人能聚拢百余众,已成祸患,为害一方,纵使逃走的只有一小半,若放任不管,不用多久,那一小半的贼人又将聚拢成百余众,继续为害一方,不知会有多少后来者再受其害。
“肃平地方,此乃官衙之责,与你何干?”
齐纨一滞,话是这样说没错,维护地方安宁,是本地官衙的职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况她还是女子,肃匪更与她全不相干。但是贼人壮大到这等规模,亦可见本地官员失职且无能。
“师父,弟子想磨剑。”
沉吟片刻,她想出了无可挑剔的理由,肃匪与她不相干,但她要磨剑,没有比这些贼人更适合的磨剑石。
琼花道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方道:“可。”
齐纨欢喜,然后坐正身体,扬声唤道:“鱼肠。”
“四名剑”坐在车厢外,轮流赶车,此时闻声,鱼肠立时推开车门,垂首应道:“娘子,有何吩咐?”
“停车。请献管事过来。”齐纨一连下了两道命。
鱼肠又应了一声,退出车外,马车须臾即停,又稍后,许献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娘子,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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