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郝!你下来啊!
一群人围在小区的楼下,像看笑话一样看着高高的三十层楼顶,有人高声喊道。
郝志骑在矮围墙上,低头看着下面蚂蚁一样晃动的人影,微风吹得他的老寒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哟,这人是怎么啦?这不咱小区的老郝吗?”人群里,有新加入的人惊讶地说,老头平时挺健谈的,怎么忽然想不开了?
“哎,看不出来啊,据说这老头从小就有精神分裂,这么些年没出事儿都是好的了,现在年龄大了,儿子又刚结婚,估计,是受不了空巢的寂寞,犯了病了……”有一个大婶儿抱着外孙女儿,对身边的一群人科普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老伴儿!你这是要干吗啊?”王琰珂和儿子出去逛街,刚接到警察的电话,立刻开车赶了回来。
“爸!”儿子声嘶力竭地在楼下吼道。
“我没事儿!真的!”郝志站在楼沿儿上,朝楼下喊,“我只是要回去了!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你犯什么疯呢?啊,老头子,大长一辈子都过来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儿,你就这么陪我的吗?”王琰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控诉着他的罪行。
……
郝志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好!你愿意这么去了,我陪你一起!反正这辈子活够了,儿子也给你生了养了,他也结婚了,我王琰珂算对得起你了,你不想活了,你先走,我马上就来陪你!”王琰珂用手指抹干脸上的泪,坚决地朝小区的路灯秆子上一头撞过去,被围观的几个大婶子拦腰抱住,萎靡地哭倒在地。
郝志一阵心酸,的确,她跟着自己的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当初多少有钱人家的少爷追在她的后面,豪车洋房都没有打动她的心,反倒是和如此普通的自己厮守一生,自己没有给过她富足的生活,粗茶淡饭地一路熬过来,把日子盼得平稳了,把孩子盼大了,也退休了,自己却忽然闹这一出,这叫什么事儿?
想起儿子小的时候闹夜,多少个夜晚,王琰珂抱着他在客厅里转悠,一边溜达,一边轻轻地哼唱着催眠曲,那个画面,如此的温馨,自己到底还在追求什么呢?
每一年的生日,老同学老朋友,儿子,珂珂和儿子都要给自己庆祝一番,一首生日歌唱来唱去,单曲循环,在饭店在家里,没唱几遍,怎么就老了呢?
那一幕幕,一场场的欢聚别离,都是如此真实地走过来了,这些不真实,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可是,郝志又隐约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的一生,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应该是个英雄人物,至少是与众不同,那梦里百转千回的大战,快意疆场的厮杀,豪情万丈的宇宙航程,那才是自己真实的生活呀!
“爸——!”又一声嘶吼,把郝志从幻想中惊醒,儿子在三十层的楼下,人群中跪倒,泪流满面磕头不起,“您要是觉得我搬出去您不舒服了,我还搬回来,我错了爸!我不孝顺!您别这么闹了行吗?我妈年龄大了,又得了癌……她闹腾不起呀……”
说罢,儿子左右开弓地煽起自己的脸来,看得郝志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了出来……
身后,几个伺机而动的警察飞快起冲上去,把他从矮墙上抱了下来!
索性就这样吧,郝志在午夜的时候再次站在窗前叹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有些东西是慢慢流逝掉的,滋养梦想的水已经流干,就像,那天早上掉在地上的鱼,只能在现实的空气中张大口呼吸,却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量。
生命,本就该是如此的。
不要再去想那些无聊的梦了吧,老郝,你老喽……他独自站在窗前,竟呵呵地笑出声来。
珂珂的病情严重恶化,胰腺癌,已经发展到了胆管,满面焦黄,郝志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再也没有犯过傻,他不再接受任何骚扰信息,也不再相信任何自己精神上认定的所谓“暗示”,只是定时抱着饭盒走在去医院和回家的路上。
有些时候会买些橘子,在王琰珂的病床前头无声地剥开,一丝丝地剔去上面的白色丝线,剔得干干净净,等着她从昏迷中醒来,捣烂了,喂给她吃。
王琰珂只是幸福地笑,两个人的目光错落,过去生活中琐碎的争吵都成了一缕飞烟,飘到九宵云外去了,阳光照在洁白的床单上,照在二人雪白的发丝之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珂珂,这一辈子,让你跟着我受苦了……”病房没人的时候,郝志无限感慨地小声说。
珂珂伸出已经枯萎成皱巴巴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脸上的皱纹,谁说的,我很幸福。
郝志点了点头,拉起珂珂焦黄脆弱的手,就像当年在婚礼上,接过她抬起的那只小手,将婚戒轻轻地戴上,彼此宣誓,我将一辈子属于你一个人……
“如今,我发誓的,已经做到了,来生,希望我们还能再有机会在一起……”珂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澈的泪,滴落在枕上,生命监测仪上,标示心跳的脉动,成为了一条直线……
郝志一夜间老了十岁,身体也佝偻了起来!
他的记忆力开始退化,但是还记得去医院收拾了王琰珂的遗物,一点点地装进个大塑料袋子里,然后弯着腰,慢慢地走回家。
过马路的时候,他很努力地抬头,看到满大街走过去的人潮,青春活泼的,美丽的人儿们,十五六岁的姑娘小伙,是那样的美好。而这个垂垂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