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的三表舅,老邢大名刑不上,祖传的捕快世家。 他们这一支是从济南府搬过来的,按老邢说法,总不能济南府的大小捕头都姓邢不是。
大伙都不信,年头太久了,老人慢慢过世了,其实老邢自己也不大信。
廖化读了警政,一心一意念书习武。暑季放大假的时候,廖化回家。找了在济宁南门口外当捕头的三表舅,想按学校的要求,跟着学习实务。
一开始,三表舅还不大高兴:化哥儿,你上了太学,出来就是官身,学这些唵粘勾当做什麽?
回家给父母一说。父母让廖化大哥在太白楼摆了一桌,请三表舅和他的兄弟们。廖化倒酒。
席上喝得红光满面,拍着肚子说:都是亲戚,您们两兄弟也忒客气了。
又说:既然化哥儿学得是警政,那就来吧。不过,我可得先说好,巡捕房这块,好事少,坏事多,把你带坏了,你爹娘可别濑我。
于是廖化就跟着刑捕头,老邢见他没家伙,一回去卖壮馍那里,趁卖馒头的不注意,拿了根擀面杖给他当警棍。
不过擀面杖,廖化还真没用过几会。乡下小地方,不是沾亲就是带故。闹点矛盾,也是鸡毛蒜皮的事。就是三表舅全力罩着的小赌场,每个月也就是两块银元的孝敬。想多要,人家就威胁换地。
跟京里怕出事的警长们不同,这帮乡警整天盼着天下大乱。
廖化还真学不着啥,不过言行举止,谈吐见识都是历练。
跟老邢久了,养气的功夫见长。
就是看见有人上吊,廖化也得看一眼现场,防止一会救人破坏了,没法复原。/
老邢看都不看,先看舌头吐出来没有,脸发青了没有,要没有。
老邢一般都是这样,先咳几声,清清嗓子:我给你说,和老婆婆骂架,输了不丢人。你汉子取小,你就上吊。太好了,小的进了门,就扶正了当大娘了。你死到了下面,慢慢看你亲生的闺女和她后娘的好戏吧。
然后:廖化!给她讲讲律法。她上吊自杀,官府治不治她男人和她老婆婆的罪。
廖化的律法课学得很好,就是对着悬在半空,不停踢腿的妇人,开法律课,有点别扭,讲得有点慢。
不过一般不等他讲完,老邢刀就一挥,绳断人落地了。
后来,老邢他们逮了人,不是啥大罪过的,都捆成独脚老鼠,塞上嘴,放地上,让廖化给他们上课。
上完课,就放人。老邢专门叮嘱廖化,这些虽然都是些夯货,但绝不能歧视这些人。讲课要细要透,要掰开了,揉碎了,不要赶时间。
廖化就只好给他们将律法中的治安管理条例。律法原文,解释,课本上的例子。
有的例子特别有名,还被排成戏,在京里和塘沽演过,本子在京华时报上都有刊登。
廖化除了不说官话,尽量学着老师,讲得不那么枯燥。
结果,不论是老邢和他的兄弟,就是躺在凉地上的夯货们都听入了迷。
这主要是小地方信息闭塞,缺乏娱乐有关,并不是廖化的口才好。
而且,每当廖化那上戏的例子时候,老邢每回都得蹦出来好几会,显摆他能,要么捏嗓学习戏的女人,要么粗声粗气地学清官大老爷,只不过唱腔全是地方戏菜肘子的调。
连躺在地上的夯货们都烦他了。
不过,廖化倒不烦三表舅来插一杠子。
三表舅一插上来,他一是可以歇一会,而是可以组织一下语言,好接着讲。
到了第一个暑假快结束,最后廖化开始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刑不上还没跳出来,几个调皮的小协警先抢着出来,主动扮演角色。老成一点,光笑着看。
夯货们也不塞嘴了,也得有人负责叫好。
后来,老邢好不容易站出来唱一会。
夯货们还都不愿意,一个说:你就不能唱段豫剧啊?
另一个说:就是菜肘子,也跑了调了!
又一个说:大老爷们,胡子都不剃,老唱青衣,真不要脸?
老邢脸皮厚,脾气好,说:他难难地,看白戏,还这麽多意见?有本事,你去运河剧院看角去啊?
廖化的第一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年,老邢提早去他家走亲戚,要他放了假去他那里学习。
廖化他家附近八里外的接庄镇新成立了派出所。
所长上一年听过廖化讲课,打算叫廖化去讲故事。
老邢这一年专门找了个学生,抄了了不少花旦的唱词,准备再现身手呢。
廖化他家还是信亲戚,还是叫廖化去老邢那里。
廖化大哥岳父家的铺子就在南门里,虽说不归南门外的老邢管。但毕竟近,再说衙门里都互相认识,总得互相顾个面子,还是个照应。
过了一年,廖化又学了不少东西。可以帮老邢写写治治了。他字写得不错,老邢还满意。
这一年,廖化特意留意了一下,戏曲新闻和唱本,记了不少。只不过钱紧,从来不去戏院,最多在西运河提上听听野班子和相声。
第二年,廖化讲法和讲故事的水平相当见长。老邢他们跳出来加戏的时候,唱歪了路数,叫错了戏里的人名,廖化还能顺着错,再加到戏里,补上补丁,继续讲。
唯一坏处,就是每回演得戏都和前一回,差得很多。与京师里的原本更是十万八千里了。经常有扒着巡捕房墙头看戏的纳闷:诶!我是不是又漏戏了,咋接不上了呢?
章大力也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