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让术士感觉异常的是气味——在格瑞纳达乃至周围数千尺的地方,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这是红龙与龙裔最喜欢的味儿,他从出壳到一百七十岁,闻到的都是这个味道,或是更恶心的——像是粪便,腐烂的血肉,或是深渊魔鬼们的体味,真难想象,一些龙裔术士竟然还愿意与它们亲密,甚至与它们拥有共同血脉的后代。
只能说龙裔对于力量的追求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但这里的气味是不同的,它对于术士来说,几乎有点寡淡,事实也是如此,经过机械过滤的空气里已经没有多少微尘与气味分子可言,这种干净的味道竟然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存在感到不舒服......这不是术士塔,也不是格瑞纳达,这是投入他识海中的第一个想法,然后是阳光,格瑞纳达的阳光总是笼罩着一层不祥的血色,但这里的阳光,就像是流动的金水,灼热又纯正,它从明净的玻璃窗投进房间,房间可能只能容纳下一只巨龙的爪子,但要更......更舒适,更繁杂。
在术士塔里,即便有资格,或是有能力,除了导师,你也很难找到一个普通意义上的房间,很简单,因为房间里的装饰与家具越多,别人就越有可能在里面找到防御的漏洞,或是陷害的机会,所以每个弟子的房间布置,都会尽可能减少可能阻碍视线或是行动的东西。
桌椅(这是必须的,毕竟术士也要抄写卷轴)、床与一两个箱子,这些家具上基本上都有成系列触发式法术或是陷阱,用来照明的氟石固定在墙上,靠拨动铜片来改变房间里的光亮程度,不过一般而言,术士们都只会让它维持在一个能够勉强辨识家具轮廓的亮度,而且这样的亮光往往都是赤色或是碧色的。
如果你在某个术士弟子的房间里发现了挂毯,灯台或是雕像,别怀疑,那肯定是个魔法用具,而且必然有着特殊的用途或是威力强大,就像是他们佩戴在身上的饰品那样。
但这个房间是不同的,它......很难找到形容词来形容它,之前说过,它非常小,但有着非常大的窗户,大到令人担心,边框是苔藓绿色的金属,窗前是一个书桌(这倒是毫不费力就认出来了),桌子上没有墨水瓶与羽毛笔,之后一个平滑方正的玻璃器皿,一些陌生文字的纸质书横七竖八地摆在一侧,一样看上去很像是侏儒造物的东西正在不断地发光,术士迟疑地看了一会,没有靠近它。
他离开了那张柔软的床,穿上搭在床脚的衣服,衣服分成两截,分作外套与长裤,倒像是那些龙牙骑士们的装束,非常紧身,还有他的内......衣,姑且这么说吧,它们原来就在这具身体上,免掉了他斟酌的时间,他又看了一眼从地到顶的书墙——同样是陌生的文字,非常诱人,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术士认为自己可能是被掠走了灵魂并且被囚禁在了这个躯体里,然后为了以防万一,他被扔在了一个荒寂的死魔法区,但很快地,他就否认了这个认知,因为他走出房间之后,就来到了一个精巧的小厅里,小厅是长方形的,左右两侧都没有墙壁,只有金属框架的玻璃——一种极其奢侈的行为,相比起来,小厅里的家具就要逊色多了,做工粗劣,材质普通。
龙裔敏锐的听力早已捕捉到了让人烦躁的喧杂声,他观察了一会,向最吵闹的地方走过去,只略略扫视了一下,就移开了玻璃门,迎接他的是更为刺目的光线与几乎可以把他拍在玻璃门上的狂风——几乎与术士塔顶端的风相比——这具身体太孱弱了,简直就是一张薄纸,术士挣扎着伸出手去抓住了金属的护栏,往外看去,他看到了......
人类。
数量远超过他之前的一百多年所看到的人类。
他们与格瑞纳达的人类奴隶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丽的有丑陋的,但都衣着整齐,面色红润,不是在“庭院”里悠闲地行走,就是排列在一起跳舞——最大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从一个应该也是侏儒造物的东西里,看上去毫无美感可言的一个罐子,术士站在阳台上思考了几秒钟。
现在他没有魔法,也没有龙血,但他至少还有源自于灵魂的力量。
术士踮起脚尖(是的,就是这么可悲),凝视着那个吵闹的罐子,无声的怒吼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几乎与此同时,那只罐子突然迸跳出一道闪亮的蓝色火光,坏了。
看着那群人立刻跑过去,不解地拍打着那只罐子,却始终毫无作用的术士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小厅里,奇怪质地的桌子上摆着食物,应该是粥,他打开盖子,还有......面包,白色的面包,白色的蛋,红色的......奶酪,然后他可以感觉到这个身体饿了。
没关系,术士所能吃过最坏的食物你可能想象不到,他坐了下来,开始用早餐。粥的米是五颜六色的,里面还有豆子,很甜,然后白色的面包里面有蔬菜与不知名的肉,白色的蛋是咸的,但很好吃,红色的奶酪是咸又带着甜味的,术士很喜欢,所以一罐子他都吃掉了。
有点渴,这具身体真是太脆弱了,术士这样想,他找到了水源,带着金属味儿的蓝色泉水荡漾在一个白色的陶瓷圆桶里,他注视了一会,总觉得这个圆桶的高度有点太低(底座直接落在地上),这一定是经过伪装的水元素池或是某种实验器皿——他这么想,不再冒险去喝里面的水,然后他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