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虎颠三倒四就一句话,哀求治他的罪。
老龟田大概读的中国古书少,不知道《孙子兵法》里有条“苦肉计”,仿佛真被他的忠诚、悔恨感动了,忙不迭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小碎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拉起来,像对大功臣似的,竖大拇哥儿直喊“良心大大地好”,那细声暖语,那手眼并用,竭力安慰,好像两人倒了个个,他成了下属兵,龟田当场颁布聘任大令,升他进城当皇协军大队长,统管全湖西的皇协军,还觉得好像不过瘾,把县长李连璧找来,又当场下令,给四老虎招兵买马,补充所损失的缺额。临了,从武器库里提枪弹,要他重新组装新的皇协军。
对死的山涧日本兵,龟田好像已经忘到了日本国,自始至终都没提。
这龟田,比长坂坡树林里“摔孩子”的刘备还仗义,感动得四老虎又趴在地下磕响头,说出来龟田绝对听得懂的汉语话:生是皇军的人,死是皇军的鬼!
还不够,在心里发毒誓,如再对皇军三心二意袖筒子里捏指头,就天打五雷轰,祖坟任人刨!
四老虎过不久就知道了老鬼子没龇牙的缘由,是李连璧,那个整天被他骂的老杂毛救的他。
龟田最听李连璧的。
龟田得知围剿伏牛山的皇协军光天化日下被八路伏了击,还死了日本兵,当下打雷般暴跳,茶杯子连着摔了三四个,就要发令死啦死啦的时候,李连璧赶了来,按下了他的指挥刀。
李连璧是高参,大大小小的中国事,龟田都要经他的脑子过一过。
龟田对李连璧这样赞赏的原因是很深的,在他们鬼子兵占金乡没多久的时候,一个日本兵喝醉了酒,独个儿歪到城西关,敲门挨户的追闺女媳妇要花姑娘,这事儿在日本无所谓,在湖西,可是激民愤的大事情,当下,被几个彪悍汉子按倒地上,饱揍了一顿,然后架胳膊架腿的扔到军营前。
这一下,闯了天大的祸,龟田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当下带两汽车鬼子兵包围了全西关,把西关的老百姓赶到大场里,如不交出揍皇军的,就死啦死啦的。
经多了大风浪,湖边的个个烈汉子,吃软不吃硬,服理不服楞,当下炸了营,扒了光脊梁要拼命。
捏惯了中国面团儿的龟田傻了眼,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候,李连璧站出来,老龟孙把猪尾巴小辫儿盘在脑瓜上,再把日本翻译官拉一边,对着耳朵眼嘀咕一阵子。翻译官连连点头称是,转身向龟田汇报:这弯腰的穷酸是私塾里的先生,能帮咱皇军。
龟田也怕造反社会乱,这会儿正昏头急眼的有病乱投医,连忙向李连璧挥挥手。
李连璧颤微微地爬上八仙桌,吹了这么一通瞎咧咧:想当年,唐朝时候,八仙过海的地界叫蓬莱,离咱这儿不远的靠海边,一个得道的和尚,是个瞎子,叫鉴真,带一千童男一千童女过海到了日本,在那里开荒造人,现在的日本兵,都是咱的子孙后代,是来中国认亲来了,老古语外甥是舅舅家的狗,哪有见了老舅不撒欢扬蹄作腾的狗?外甥再作腾也是外甥,咱亲还亲不过来的,见谁家有真恼亲外甥的……
龟田通过翻译官听老狗瞎胡吣,先觉着刺耳朵——咱大日本皇军天下优质,举世无双,横扫一切,却在这老狗嘴里竟成了支那人的野种,污蔑狂妄之极,正想着拔刀时候,却见场里的中国人顺了气,攥拳头的松下了拳头,挽袖子的也放下了袖子,就耐下性的顺着耳朵听,越听越觉这贴膏药管用,越听心里越舒坦,不禁咧牙笑了起来。
李连璧见好就收,跳下八仙桌,到人群里又一阵嘀咕,然后领几个弯腰豁牙的老头儿出来,走到龟田跟前,先向龟田拱手,说,这些,都是西关各姓的族长,远远近近的全西关的人,都听他们的,今儿事儿是怪老百姓心路不宽敞,翻了小肚鸡肠子,哪有和喝醉酒的外甥计较的?当下合计,和皇军友好,外送三千大洋做礼金。龟田心里大乐,收下大洋顺坡放驴收了兵。从那时起,西关人人都成了塌迷眼的顺民,任着日本人胡搅蛮缠的耍拳脚。又打那后不多久,龟田就让李连璧当了金乡伪县长,进寸得尺的事,都让李连璧去灭火,真把他当了诸葛亮。
这老小子功高了,长了坏心眼的不厚道,明面上像月下被追来的韩信,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报皇军的知遇之恩,暗地里却没成献图的三国张松,借着鬼子的竿儿变本加利地结清了仇人帐,而后在老家修起了院落,人前人后的抖威风,连着娶了三房姨太太,累得腰弓成六十度。
老小子这回又耍小聪明,刀下救了四老虎,原本是想乘机给四老虎戴拢套,当成自己圈里的一头骡子驴。
当然,老坏种因着读书知道的理儿多,可也有算错卦的时候,圈四老虎的这想法儿,后来证明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事,那四老虎是啥玩意儿?是上了房就踹梯子的主,而龟田最终收了刀,也不全是看在李连璧的面子上,只是借了他的盆凉水洗了眼皮的泚末糊,暗下里也拨了自己的算盘珠,几件事儿上,龟田他发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