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一停,鬼子从南、西、东三面多路攻了上来,李善本立即清点人数,上山时的三十多个民警,现在连伤员算在一起,只剩下**个人了,他来不及伤感,把战士重新分布,抗击爬上山来的敌人。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就在鬼子端起枪刚要直腰冲锋的一霎那,石墙后面的枪响了,密集的枪弹就像一把铁扫帚,前面的鬼子猝不及防,屎壳郎般中弹滚下山去,后面的鬼子低着头爬山,来不及避开,也一起粘着滚下去,成了山涧里的新鬼。
鬼子兵打算用自己的尸体把这山涧填平,硬要跟公安队比耐性,打下去一拨,爬上来一拨。
战斗,再也没了间隔。
在最紧急的时刻,石墙后面的枪突地不响了——一整天的战斗,民警的子弹打光了。
鬼子兵一窝风的往上爬。
“同志们,掀石头砸呀!”李善本一声高喊,他的头发和棉衣全被火烧焦,两手也受了伤,裸露的臂膀抗下石墙上一块块石头。
民警们学他的样子,把身前的石头一块块推下,大石块随着惯性,向山下越滚越快,来不及躲开的鬼子被砸得鬼哭狼嚎。
——千余年前的宋江,如果地下得知,他垒的回马道上的石块,派作了这样的用场,一定会发出别样的感叹。
天又阴了下来。铅灰色的天,云低低地压着,风嗖嗖地吹着,威武的梁山上面到处是尸体、碎石、断木,血肉模糊的躯肢。枪声停下了,风夹着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好像不忍看这一切,把洁白覆在杂乱之上。
石块毕竟是石块,蝗虫般的鬼子很快涌上来。
筋疲力尽的李善本知道,最后的时刻来到了。
他拖过来两具日军的尸体,堆成个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湿漉漉的,带着点腥甜,摸摸衣兜,捏出半截卷烟,还是昨天早上吸剩的,点烟的时候,才见左手小指被炸掉半截,鲜血还没有流干,一滴一滴的,渗进脚下的雪泥里。他没有管,一口把烟吸干净,稳定好情绪,把战士们叫到眼跟前。
这时候的战士数量已经用不上“们”了,加上重伤号,总共才五人,还都累得够戗,坐在地上大喘气。
李善本艰难地咧开嘴笑笑,“同志们,别伤感,高兴才对呀,看看山下,咱打死了多少鬼子?一整天咱引来多少鬼子?又有多少乡亲逃出了虎口?!
李善本不愧是长征走来的干部,动员的话简洁明快,直点主题。战士们扭脸朝山下四周望,横七竖八的全是鬼子汉奸的尸体,于是都轻松地笑了。
“李股长,咱够本也不当孬种,”民警韦加余一声喝喊,“再划拉个垫背的,跟鬼子拼了!”
“跟鬼子拼了!”其他三人异口同声。
“同志们,咱现在力竭弹尽,拼不过鬼子的,还会被鬼子捉了去,”李善本费劲地咽一口唾沫,“身后就是梁山的陡壁,咱跳下去,摔死了,为国尽忠;活下的,继续打鬼子!”
“行!”五个人艰难地站身,“走!”
如血的夕阳,将梁山染红,裸露的山峰上,五个遍体鳞伤的汉子,相互搀扶,爬向顶巅,他们最后定格在这个战乱的世界上的,是雄如苍鹰般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