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高力士仔细翻阅过安西军远征小勃律、西征石国、征讨吐蕃的捷报,深知李嗣业是员不可多得的勇将:“那王正见的奏章……”
“舐犊之情人皆有之,朕岂会不许。虽非亲生,然养育多年,终究难以割舍。”李隆基轻叹一声,将奏章和密折还给高力士:“张道斌办事勤勉,事无巨细及时禀报,朕心甚慰。可惜北庭军西征石国后再无战功,倒让边令诚抢在他前头。”
“有陛下惦记,何愁不能加官进爵?”
高力士对张道斌父子也十分满意,春天时如意居庭州分号频频宴请北庭官员,张道斌都一五一十如实奏报。高力士觉得是太子不放心王正见,有意刺探庭州动向,并未特别在意。
对升任内侍少监的边令诚,高力士谈不上厌恶,却也喜欢不起来。当日为离开边镇,边令诚暗中给高力士送了数十箱从大勃律、石国和吐蕃收刮来的奇珍异宝。高力士念其还算懂事,就在圣人跟前美言几句,准许他返回长安,并调河中监军鱼朝恩接替其差事,另派他人远赴拓枝城。
入京任职以来,边令诚侍奉圣人还算尽心尽责,对高力士也颇为恭敬,就连服侍高力士的小黄门,他都客客气气。然而阅人无数的高力士却能从边令诚貌似恭顺的外表下,感到丝丝缕缕遮掩不住的熊熊**,这让高力士不由自主心生警惕。
“有内侍监军,朕方能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掌控四方节镇。霨郎君在密折中也甚是推崇监军之制,与朕可谓不谋而合。”李隆基随意道。
高力士见圣人谈到监军,计上心头:“陛下,河东、平卢、范阳三镇从未设置监军,故而才有杀良冒功之祸。老奴以为,骤然增设监军恐东平郡王心中不安,不若多派内侍以宣慰之名观察三镇军容,使其渐习监军之制,后再缓缓设之。”
“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李隆基击节赞叹,虽因顾及安禄山的面子,对安庆宗杀良冒功轻轻放过,但李隆基难免有些疑心:“以高将军之见,当派何人前往?”
“内侍少监边令诚久任安西监军,多次随军征讨不臣,当不畏安郡王的虎威。”高力士笑道:“三镇之中,范阳最重。陛下可命边令诚赴幽州赐珍果予东平郡王。”
“善!”李隆基捻须称许。
“除广设监军,霨郎君密折中的奇思妙想甚多,望陛下采其善者推行之。”解决件心事的高力士对王霨的密折愈发喜欢:“霨郎君天纵奇才,年未弱冠便深谙治军之妙,老奴甚是佩服。”
“忠嗣十七八岁时也是如此,当年朕在宫中闲谈兵事,他应答如流,每每有独到之处。朕担心他纸上谈兵,乃赵括之流,特意将其外放边镇磨练,他轻骑出塞、分进合击,百战百胜,宛如霍剽姚再世。”李隆基翻来覆去始终绕不开王忠嗣。
“陛下可是有意让霨郎君认祖归宗?”高力士小心试探道。
“朕可无越俎代庖之意,既然忠嗣生前从未提过,朕也不愿多事。再说王忠嗣、王正见均出自太原王氏,霨郎君无论挂在哪一房名下也无甚差别。”李隆基叹道。
“霨郎君骤闻此变,心神不安……”
“父母造的孽,与他何关?朕岂会责怪。”刚敲打过臣子的帝王忽慈祥如寻常人家的祖父:“霨郎君此刻身在何处?”
“在华州郑县祭扫陵墓。”王霨离京前,派人向高力士通报过。
“百善孝为先,先让他在郑县静心休养数日。用雷霆手段收拾了王元宝,流言必散。”李隆基迎风抚须:“待王正见入京,他们父子当面说开多半就无事了。冬至大朝会上,朕还要借霨郎君之智,收拢天下节镇之权。”
“陛下圣明!”高力士心中一颗石头落地。
玄武门上,天子发威震旧臣;大明宫内,小人作祟盗机密。高力士与李隆基一唱一和揉搓陈玄礼之时,他并不知道,有人买通小黄门,潜入其公廨内飞速抄录了一份密折……
待高力士陪同圣人从太极宫玄武门回转大明宫之时,长安东西二市石破天惊、乱成一团。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禁军士卒闯入如意居诸多商肆,不仅捉拿王元宝的子孙和族人,还将掌柜、伙计全部带走,店铺也贴上封条。
而在此之前,王元宝位于安邑坊的豪宅已被龙武军强行攻破,百余名试图负隅顽抗的武士均被强弓硬弩射杀。在安邑坊盯梢多时的安西牙兵和平卢牙兵闻讯赶来,经协商后也加入到抓捕队伍中。
王元宝试图从密道逃脱,孰料安西别将卫伯玉之前经封常清指点,早察觉公孙大娘的旧居与王元宝豪宅之间隐隐相连,遂带兵闯入空无一人的公孙门,在密道出口堵住狼狈不堪的大唐首富。
狂风卷落叶、雷霆惊长安。
王元宝被抓的消息传到金城坊时,天已近黄昏。暂代王霨主持素叶居的苏十三娘正在听素叶镖师密报,说在御史中丞吉温家宅附近发现疑似裴诚之人。镖师们跟了一段路,但对方甚是警觉,在西市中七拐八拐就甩掉了素叶镖师。
苏十三娘正琢磨裴诚为何突然显身时骤然得知如意居被查抄,她急调两支专司监视、追踪的镖师小队分别盯住闻喜堂和裴诚的住宅,然后将手边事转交阿伊腾格娜,匆匆出门。
“诽谤朝堂重臣……”策马向南城狂奔的苏十三娘低低叹道:“罪名无关紧要,昏君岂会在意霨郎君究竟是谁的儿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更换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