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打在崇仁坊阿史那府的碧瓦朱檐上,溅起一团团跳动的水花,然后顺着祥云瓦当如山溪碧瀑奔流而下,让坐在窗边观雨的阿史那霄云觉得广阔的天地似乎被缩小得只剩下闺房一隅。
丫环琉璃盯着郡主纹丝不动的背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若是平时,郡主肯定会对阻碍自己打马球的夏雨抱怨连连,甚至大呼小叫一番。可今日郡主安静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让琉璃摸不到头脑。
“郡主大概是太开心了吧!”琉璃想起数日前的敕封诏书,眉眼间皆是笑意。作为阿史那霄云的贴身侍女,若郡主不得不去和亲的话,自己也逃不掉一同前往的悲惨命运。如今郡主深受贵妃娘子宠爱,终于摆脱笼罩在头顶数年的阴云,如何能不欢喜!
敕封诏书下来后,治家甚严的李夫人也破例厚赏家里的丫环仆役;阿史那霁昂虽搞不明白母亲与姐姐为何这般喜悦,但他见全家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也憨笑同乐。
唯有沉迷于剑技的阿史那雯霞神情淡淡,既未向姐姐道喜,也没祝贺李夫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她每日不是练剑就是往金城坊跑,闹得李夫人私下对贴身侍女锦绣抱怨,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隔了层肚皮。
“阿郎当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忍心举荐郡主成为朝廷和亲人选。”琉璃不懂军国大事,也不明白阴谋阳谋,她只关心阿史那霄云的悲喜:“还别说,霨郎君到长安后,郡主可比之前开心不少。如今郡主不必去和亲了,得提醒她早点请贵妃娘子做主,定下终身大事。”
在庭州时,阿史那霄云就有众多追求者,琉璃当年并未特别在意王霨。时隔数年,王霨与郡主重逢于长安,两人虽遮遮掩掩,并不过于亲密,王霨很少单独约郡主出游,阿史那霄云去金城坊的次数也远少于妹妹,但与郡主朝夕相处琉璃还是很快看出了点端倪。
阿史那霄云出身高贵,又被贵妃收为义女,吃穿用度自然是一等一的待遇。她的金银首饰、珍珠玛瑙多得数不过来,能够每日不重样地戴上个一年半载。可琉璃发现,从上个月起,无论首饰怎么换,郡主左手中指上始终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从不曾改变……
琉璃思绪万千之际,阿史那霄云轻抚着戒指上红若朝霞的宝石,忽喜忽悲。
喜的是,自己芳心已许的情郎果真不负所托,在应付朝堂风雨之余,还有能力解除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外人多以为敕封郡主的根源在贵妃娘子的厚爱,其实阿史那霄云深知,自己主动接触贵妃是父亲的授意,而贵妃将自己收为义女不过是为了排遣膝下无子的寂寥,自己在娘子心中的地位,恐怕未必比安禄山所进献的白鹦鹉“雪花娘”高多少。贵妃娘子此次出手,完全是为了还情郎替杨家洗清嫌疑的人情。
悲的是,未来漫漫,令人心忧。在庭州时父亲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王霨,阿史那霄云拿不准他会如何看待自己的选择;妹妹对王霨痴心一片,也令她有点头疼。更担心的是,王霨虽未明言,但阿史那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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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隐约猜出,他之追求绝非坦途,一旦朝堂有变,情郎能否应付得过来,令她经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主仆二人观雨遐思、浑然忘物之时,阿史那府后宅中忽而传来阵阵压过风雨的喧哗声。
“琉璃,去看看怎么回事?”阿史那霄云皱眉吩咐道。
不等琉璃开门,就听李夫人的贴身侍女锦绣在门外焦急喊道:“郡主,霁昂郎君与娘子吵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
“霁昂今日不是应该在国子监吗?怎么会和母亲发生争执?”阿史那霄云有点奇怪。
“霁昂郎君方才冒雨归家,说是金城坊中出了谋逆大案,牵涉到安西的高节帅。霁昂郎君恳请娘子入宫打听消息,却被娘子一顿训斥。霁昂郎君不服,闹个不停,顶撞了娘子。”锦绣进入屋中,三言两语道清原委。
“金城坊?!”阿史那霄云忍不住掩嘴惊叫,引得锦绣侧目而视。
“雯霞妹妹今日可是去了金城坊?”阿史那霄云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哎呦,可不是。我都忘了还有这个闯祸精,得赶紧跟娘子说。”阿史那雯霞平时并不亲近李夫人,锦绣自然也不喜欢这位舞刀弄剑的庶女。
“锦绣,我们一起过去。”阿史那霄云在一众丫环的服侍下,疾步向母亲的院子走去。
“谋逆大案是怎么回事?”半路上,阿史那霄云试探问道。
“回郡主,我也搞不清楚。但听霁昂郎君的意思,似乎是王御史大夫意图欺君犯上,结果被龙武军给抓住了。”锦绣所知也不过是一鳞半爪。
“王鉷谋反?怎么可能?”听闻与王霨无关,阿史那霄云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惊讶。她时常出入宫中,知道王鉷是李相的左膀右臂,圣人对其也甚是器重,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谋反。
“郡主,这些朝堂大事我怎么会明白呢?”锦绣无奈道。
“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阿史那霄云笑了笑,跨入李夫人的院子。
“姐姐,你可来了!”阿史那霁昂望见霄云,如同得到救星一般痛哭流涕道:“今日上午王鉷、王焊兄弟在金城坊起兵谋反,嚷嚷着要杀了杨国忠、攻打大明宫,被霨兄的素叶镖师、剑南牙兵和随后赶来的龙武军擒住。可不知怎么回事,谋反现场多了两名安西牙兵的尸体,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