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将沉,星斗灿烂。河中的夏夜,凉风干爽,花草清香。
阿伊腾格娜坐在四轮马车里,透过车窗抬头仰望即将落下的新月,烦乱的心中无端想起小郎君说过的口诀“上上上西西下下下东东。”
阿伊腾格娜生于明月将圆之夜,从小也特别喜欢盯着月亮遐思。无师自通的她早就发现,月亮的圆缺和弦的朝向是有迹可循的。她能大概推断出月相的变化,却一直无法简明扼要地总结出来。
来到庭州后,她偶然和小郎君聊起月亮的望朔变化,小郎君脱口就说出了上述口诀。
聪颖的阿伊腾格娜稍一琢磨,就明白口诀的意思是:“上半月的上半夜,上弦月出现在天空的西面,凸面朝西;下半月的下半夜,下弦月出现在天空的东面,凸面朝东。”
此刻约是半夜子时,新月将沉。在夜色中胡思乱想的阿伊腾格娜明白,自己琢磨月相,其实只是为了躲避思考最终的抉择。
几个时辰前,阿伊腾格娜跟着小郎君马踏连营,和怛罗斯城中的北庭军接上了头。
两军汇合在一起,风卷残云,涤清五千呼罗珊骑兵,击溃五万大食仆从军,将北庭军这头猛虎,彻底从囚笼中放了出来。
小郎君和王都护见面后,立即将葛逻禄背叛安西军被围回纥部避战以及之后的一系列变化简易地说了一遍,然后着重提了下踏营的经过,特别是他和哥哥忽都鲁之间的约定。
那时阿伊腾格娜特别紧张,生怕王都护不同意小郎君擅自许下的约定,引发新的变数。
从碎叶大战以来,阿伊腾格娜的命运如翻腾在巨浪上的一叶扁舟,经历了很多。家国巨变,逼着她开始反思突骑施汗国的命运和未来。
在她看来,大唐国力之盛,绝非漠北和碛西的任何一个部族可以相比的。突骑施部若要复兴,最好的出路,还是放下往日恩怨,重新成为大唐的藩属,在天可汗的支持下,镇守河中。
此次唐军西征,葛逻禄人叛唐,正是天赐良机。在与小郎君杜判官等人的闲聊中,阿伊腾格娜判断出,大唐将碎叶交给葛逻禄,其实也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如今葛逻禄人背叛,若忽都鲁能抓住机会,重新归属大唐,不敢说可以拿回碎叶城,但至少可以得到唐廷的承认,光明正大地立足故园召集旧部发展壮大。
可是,她很清楚,忽都鲁并不会如此选择。就振比自己付出得更多。可他对于北庭军的恨意太深,无法接受再次依附大唐。
击败城下的大食军后,阿伊腾格娜悄悄和哥哥谈了自己的想法。可忽都鲁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妹妹,我们突骑施人本就是自由自在驰骋在碎叶河畔。当年与唐廷合作,也是唐人看中苏禄可汗的实力,自己找上门的。如今,我期望带着族人,再次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自由,而非像叫花子一样乞求唐人!”
哥哥坚毅的态度让阿伊腾格娜无言以对,因为她也无法确定,自己和哥哥的想法究竟孰优孰劣。
弄清哥哥的想法后,阿伊腾格娜只有期盼小郎君能够说服王都护,让北庭军同意将怛罗斯城让给突骑施部。
踏营前小郎君提出和哥哥交易时,其实阿伊腾格娜也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小郎君的思路竟然如此跳脱,胆子竟然如此大,谈笑间就要决定一座城池的归宿。
对于小郎君能否兑现诺言,若说阿伊腾格娜一点怀疑也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阿伊腾格娜坚信,小郎君不会信口开河,也绝不会过河拆桥。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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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嘀嘀咕咕和王都护说了许久,阿伊腾格娜一直远远地留意着两人的神情。好在小郎君的神态十分真诚和自信,才让阿伊腾格娜放心下来。
不一会儿,王都护在北庭牙兵的护卫下,来到忽都鲁面前。
见哥哥满眼怒火,阿伊腾格娜赶紧上前抓紧他的胳膊,生怕忽都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忽都鲁特勤,我们又见面了!”王正见淡淡叙道:“感谢贵部出手相助犬子,帮我军解了围困。”
“我又不是为了你,不必感谢!”忽都鲁的语气很不耐烦:“‘贵军’还得抓紧时间南下,你说正事吧!”
“犬子和特勤的约定,某自当遵守,特勤不必担心。”王正见并不计较忽都鲁的态度:“我军南下后,怛罗斯城就由贵部驻防,还望特勤善待城中居民。城外大食军营帐中粮秣铠甲马匹甚多,我军会搜检一二,其余贵部可任意取之。”
“如此甚好!”忽都鲁在附离亲卫的簇拥下,轻轻挣脱阿伊腾格娜的小手,转身要走。
“特勤等等!”王正见喊道:“贵部在此战中出力甚多,我若上奏圣人,或可会贵部争取些许赏赐。不知特勤是否有意?”
“省省吧!”忽都鲁头也不回:“我是为了妹妹,而不是什么狗屁赏赐!”
“是某多言了!”王正见笑着拱手施礼。
“无论如何,多谢特勤出手相助!”站在父亲身边的小郎君朗声喊道。
阿伊腾格娜站在小郎君和哥哥中间纠结万分,一时不知该走向哪边。
忽都鲁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低头沉思。
阿伊腾格娜心中一喜,以为哥哥回心转意了!
“霨郎君,那穆台阿可在围攻安西军的大食军中?”忽都鲁眼睛中凝着一层冰霜。
“听思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