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异样的眼光令他感到恐怖——不含喜怒的冰冷瞪视,一个陌生的存在透过这双眼睛注视朱利安。法术蓄势待发,握剑的手却颤抖了,杰罗姆跪倒在尸体旁,伤口裂开,意识接近崩溃……他只觉得自己被架着,走过无光的甬道,一片嘈杂传来,黑暗覆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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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它。你的好日子到了!”
团长脸色如常,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他。苦涩的根茎熬成浓汤,每一口都让胃肠翻腾不已,只三两口,脸颊就失去了知觉。“好好干,别手软。大人物正看着呢!”
紧张地咬咬嘴唇,他感到手中的短剑被冷汗浸透,身边的少年禁卫都在默念“沉默者”的祷文,不少人无法控制地抖起来。
一个团员晕倒了,他从队列中大声说话。
“贾斯汀,霍克,出列。把他抬回营房去。”
命令被马上执行,这让他感到肩负的重压。接下来这个大队里每一个人都要按照他的指示和敌人拼命。至少在战斗结束前,他必须保有清醒的头脑,并且活着。
阳光从未如此刺眼,三人一列,少年禁卫们排成方队,急行军离开行营。片刻功夫,就遇上了回营的禁卫军第三团——他们满身血污,表情轻松,短剑和徽章挂在脖子上。
他看见第三团团长,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闷蛋们打扫战场来了!伙计们,注意——致敬!”
队伍爆发出一阵乱哄哄的笑骂,有人冲他们作出下流的姿势,口哨声此起彼伏。
少年禁卫像一个个哑巴。没有他的命令,他们的舌头都得老实呆着。同样的,只要他一声令下,对方会马上后悔自己的轻率。
队尾的伤兵里头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走路,一条膀子吊在胸前。那是“琉璃人”桑度曼,他认识这人有两年了,性情温和,喜欢谈天说地,就是每次出征都要挂彩。桑度曼慢慢抬起头来,向他流露出一个惋惜的眼光。他想起对方最后一次聊天时说的话。
“你们快要上战场了,第一次不过是聚歼残敌,下手要够狠,才能赚来王储的欢心。不过,保持队形最重要,没有谁生来习惯杀人。这是一次考验,会把不胜任的送到地方去守边……”桑度曼长久没有说话,眼望着篝火出神。“……第一次最难,往后就因人而异。有的人没什么感觉,大部分人很快就会习惯,还有的……永远也没法好好睡觉了。”
他不担心将来,担负的使命会给他无穷力量,荣誉与他同在。
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会像个罗森军人那样从容赴死。
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不断对自己说。但是现实还是出乎预料。他迷惑和迟疑,却照常下令排成两行,左右看齐。
“保持队列——中速前进!”他的声音稳定如常,内心却转着不该有的念头。
——这些人看来很久没吃饱过了,他们根本就不懂阵形,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第一排——注意间距!”他左右看看,一千铁骑把小股敌人围在中间,他们担负收口的位置。随着包围的紧缩,眼前敌人变得清晰起来。除了惊恐和憎恨,他看不出敌人还有什么斗志,有的已经跪下祷告,还有一个尿了裤子……
“剑出鞘——预备!”闪着寒光的短剑排成一直线,后排的团员自动保持一剑一步的距离,三百五十人只发出铿锵的足音。敌人在这支年轻的队伍面前唯有颤抖。他们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看起来像刚出炉的苦麦面包,散发着罗森独有的冷酷特质。
“现在——”他拉长声音,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几次说不出那个词。第一排的少年禁卫已经接近敌人的长兵器攻击圈,磨尖的草叉握在手中,敌人留着热汗和眼泪,发出绝望的声响。他知道,如果再不能开口,自己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突击!”
一声令下,第一排士兵发起进攻。这时他们已经前进到令人胆寒的距离,被这股气势震慑,敌人稍一接触,就像镰刀下的野草一层层倒下。
血腥味带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看到自己人翻飞的短剑,割开面颊、咽喉、胸腔、小腹……大多数人都在呜咽——长官没有允许他们呐喊——强烈的感情被更强烈的军令控制着,有条不紊地施以杀戮。敌人倒下了,沾血的短剑还在拼杀,后排的战士面对着血肉横飞的一道堤坝,呼喊化成失血的嘴唇和五指,时刻等待投入战斗。
“第二排——”他完全无视一名冲杀过来的敌人,把全副心神放在阵形变换的关键时刻。“前进一步!”
身边的士兵一剑斩翻了敌人,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身。这时简单的疑虑已经被厮杀带来的酣畅感取代,他抹一把脸,给士兵一记耳光。
“回你的位置!赛林格!你的人太靠前了!马上向内一步!”罗森的将官没学过“后撤”和“退却”的指令,他只能用“向内”或者“回收”来表示;同时,这支不满员的大队没有配备号兵,将官必须扯着嗓子下达命令。
队伍变成一条薄薄的平面,第一排士兵扩大间距,后方雪亮的剑锋立刻显露出来。两排士兵几乎合成一线,他在这时发出命令:
“第一排——原地不动!第二排——前进一步!”
堤坝变成了血的浪涛,两排士兵交替进攻,敌人的队伍被半月形压扁,两翼开始加快攻击节奏。他离开队伍的最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