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等等,如非必要,我也不愿对百姓下手。”江峰观望着城墙下的人山人海,皱着眉头道:“但是无论如何,绝不能放他们进入皇城,否则,就是你我自刎谢罪,也是百死莫赎。”
他话音刚落,暴动的人群已经涌到皇城脚下,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所有守卫在宫墙上的羽林军将士,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愤怒的百姓已经聚拢到皇城门外,开始敲打宫门,劈啪作响的声音不绝入耳,有人开始向墙头投掷石块。羽林卫兵士小心翼翼地蛰伏在城墙内,死守着宫门和防线。
嗖、嗖几下破空之声,挑动了将士们敏感的神经。一名兵士吃惊不已地喊道:“他们怎么会有弓弩,这是军中才使用的神臂弓,大事不好,他们有器械。这不是百姓,这不是百姓!”
深宫内院,明皇正在与一众妃嫔饮宴,不时响起欢声笑语。宫女们端上一盘又一盘美味佳肴,和着美酒,载歌载舞。一位略显稚嫩的少女徘众而出,向天子敬酒,这少女就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皇子,年前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柴世茂。
洛长流一共有七子四女,其中以长子柴世卿最为出众,文武全才,也因此最得宠爱。然而柴世卿被立为太子之后,没多久就不幸病故,他死以后,天子一直没有再立储,直到今年岁末,因为顾忌魏王和诸藩,这才下诏立柴世茂为嗣。这位今年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素来崇敬儒学,一直在几位师傅的严厉督促下,研习道德文章。
往日里洛长流对这个儿子从来都是宠溺有加,然而今天看着文质彬彬的太子,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烦躁。这个孩子太像自己了,完全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翻版,一样的循规蹈矩,一样的宽厚软弱。而如今对过往生涯完全否定的明皇,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自己正竭力摆脱文臣的压制和禁锢,力图重掌朝政,可是太子过于仁厚,又从小被那些文官们灌输了太多的道德文章,这稚嫩的双肩,将来挑得起天下这副重担吗?
天子忧心不已,面上却只能强颜欢笑,此时此刻,他不像是一个皇帝,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角色,努力去维持着表面的安逸和睦,不让妻儿担惊受怕。
“陛下,”一身盛装、雍容华贵的向皇后举起酒杯:“今晚除夕之夜,辞旧迎新。明朝就是陛下登基御宇的第三十二个年头,遥想当年龙飞九五,真是不胜今夕之慨。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此皆陛下垂拱而治之力,臣妾谨为陛下贺!”
洛长流举杯示意:“皇后辛苦,为朕调和后宫,教化万民,皆赖皇后贤德。”对这位结发妻子,天子素来敬重,不但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还是太子生母,正宫地位安如泰山。
只是后宫干政乃是国朝大忌,前唐武后殷鉴不远,故而本朝对此是严防死守,将之立为铁律。因此向皇后一直安于后宫,从不过问朝政,对外面的风声,虽然偶有听闻,却不明究竟,更不清楚其中凶险,而天子也不敢讲其中内情说与妻子。
酒宴在一片祥和中继续,对天子来说,这三十二年来的除夕,都是大同小异。一样的时令,一样的节气,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气氛,除了偶尔更迭的妃嫔和新近出生的子女,连菜肴和宴会上的祝词都没怎么变化。
“朕已经过腻了这样的生活,按部就班、一成不变,透着一股陈腐守旧的衰朽气息。然而他们说的变局,究竟会出现在什么时候呢?”把握着手中的酒杯,天子沉吟不语,心中已经渐渐有几分不耐。
皇城外的喧哗渐渐传入宫中,宋用贤与李舜成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那份惊讶。此时一个小内监匆匆忙忙地飞奔到门口,对着两位内侍首领使者眼色。宋用贤看了正堂上的皇帝一眼,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
没多久宋用贤就走回内殿,只是脸上已经满是焦灼的表情,他走到李舜成身边耳语几句,后者闻言面色大变,下意识地看了天子一眼,用探询地眼神望向自己的同僚。
宋用贤指了指皇后,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李舜成无声地长吁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玦,不动声色地走到宴席边上,接过一名传菜宫女手中的托盘,走到天子身边。奉上菜肴的时候,将那玉玦放在了盘子底部。
天子一眼看到那块玉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宴会气氛中,毫无知觉地一众后妃与妻儿,他定了定神,右手在桌上不经意地叩击了三下。
李舜成见到天子的动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一路倒退着走回原来的位置,跟宋用贤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步伐坚定地走出了殿外。宋用贤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透出一抹浓重的忧色。
皇城墙外,愤怒的百姓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已经开始攻击城门。而得知其中竟然有神臂弓、八牛弩这样的利器,江峰已经无法安然应对。一道道命令被传递出去,英勇的羽林卫将士竭力防守着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百姓人山人海,潜藏在其中,拥有军中制式武备的敌人更有恃无恐,半个时差以后,宫门已经是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突然间皇城的西北角升起无数璀璨的烟花,在天边交织成一幅壮丽的图画。如果有懂行的人,可以看出这是工部将作监吕大匠的手笔,只有皇家内院才用得起。
烟花升起不到一炷香的时候,皇城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