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县孝敬里司马府后花园里的逍遥阁看上去依然那么精致玲珑,司马懿遥遥地眺望着那楼阁掩映在莹莹碧荫之间的风铃檐角时,眼眶里宛然便似盛满了盈盈的泪光。
“父亲大人……”司马师、司马昭见了,都有些惶惑起来。
司马懿却似旁若无人,望了那逍遥阁半晌,才慢声吟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四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司马师、司马昭看着父亲如此忘情地轻吟着这首乐府诗,神色似喜似悲、悲喜交加,仿佛有无限感慨涌上心头而不能自已——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一向冷峻沉毅的父亲也有如此柔情婉转的时候,不禁都暗暗惊呆了。
清清亮亮的琴瑟之声犹如一脉幽泉“叮叮咚咚”地从那楼阁里流泻而出,轻轻漫进了司马懿父子的心境之中,顿时漾起了一片莫名的空明祥和之感。
司马懿侧着耳朵静静地倾听着,隔了许久,才缓缓一招手。一个年轻的侍婢款步走上前来。司马懿头也不回,只低低问了一句:“柏夫人近来还好吗?”
侍婢恭敬之极地施礼答道:“夫人身体还好。”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在一旁瞧得怔住了,父亲大人什么时候竟纳了一个侧妾在温县老家“金屋藏娇”了啊!看父亲大人这神态,似乎对这个“柏夫人”在意得很啊……
司马懿慢慢将目光抬到了那逍遥阁顶的金葫芦尖上,悠悠说道:“那你去告诉她,本座今天终于回来了。稍后,本座便会前来见她。”
侍婢轻轻应了一声,便移步而去。
“师儿、昭儿,你俩且随为父同行,我们先到一个地方去瞧一瞧。”司马懿话犹未了,已是径自向后花园最深处缓缓走进。
司马师、司马昭对视了一眼,急忙紧紧跟上。
他们三人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来到了司马府后花园最后一处秘境——伏犀山壁脚下那座神秘的垒石假山之前停下。
在司马师、司马昭充满诧异的目光里,司马懿一个人往前面默默而行,带着他俩朝那座巍然耸立的垒石假山背后转了进去。
启开那两扇巨大的黑色花岗石洞门,司马懿便带领他们进入了这座司马家的“绝密洞仓”!
“父……父亲大人!孩儿们真没想到这老宅的后花园竟有这么神秘的一个地方!”司马师兄弟感慨不已。
司马懿一边沿着那宽大的青石甬道往里缓步走去,一边向他俩详细介绍道:“这个洞仓是你们祖父、伯父当年建设而成的。这里的甬道四通八达,在咱们温县周边的各个邻县都有出口……前面就是藏兵洞、储粮洞,我司马家遍布天下的万千死士都是从这里面训练出来的。”
“父亲大人!想不到您和祖父大人、伯父大人为建成我司马家‘异军突起,独揽天下’的雄厚基业,竟是这般苦心孤诣,筹谋万全!”司马师慨然而叹,“孩儿等甚是感动。”
“唉……这都是我司马家中人该做的。你们兄弟俩今后难道还不是一样该这么去做?”司马懿摆了摆手,仿佛十分平静自然地说着,径自走到洞厅当中一座擎天灯炬之下站定。刹那间,他脸上和蔼的笑意仿佛渐渐被阴云覆盖了,缓缓从他双颊边无声地消退而下。炬火扑闪地照着,显得他一半儿脸隐没在浓浓的阴影里,一半儿脸凸现在淡淡的光明中。他慢慢说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师儿、昭儿,为父就将这‘绝密洞仓’移交给你们接管了——师儿,你就让石苞称病告假吧,反正他与曹爽、丁谧他们已是撕破了脸皮誓不两立,再在朝廷中待下去也没有太多的回旋空间。干脆,你就吩咐他和牛恒大叔一道隐居到孝敬里来,专门负责经营这‘绝密洞仓’之中训练死士、细作等机密要务……”
“是!”司马师朗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