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福年抱拳行礼,深深一躬。了这样的事,杨靖安一句责怪的话也没说,还给他银子,这份恩德,他没齿难忘?
甡茂永的伙计都住在铺子里,不过外出回来的例外。要让他们回去跟家人见上一面,报个平安,也好把赚来的钱给家人收好,第二天一早赶在铺子开张前回来就成。米福和老伙计几个家在附近的,都回去了。文清韵等他们走远了,才找人细细打听了米福的住处,带着雪莲,拎着各种补品,去亲自探望。
米福住的大杂院也靠着蔷薇河,跟甡茂永门口那段河水有着天壤之别。水面上漂着动物尸首破鞋烂衣,还浮着一层白不白灰不灰的泡沫,夕阳洒下来,泡沫争先恐后地破了,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之气。马车停在一条小道的尽头,车夫指着杂草丛里露出的茅屋顶,笑着说:“那就是您要找的地儿,不是我贪便宜,您看看,这车实在是过不去了!您留神,慢着点走。”
到了有“三根栅栏”的院门口,这是什么样的院落啊,七八间房子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大小方圆全都不同,相同的是泥巴墙和茅草屋顶,有的地方已经露空了,能看见里面忽闪的人影。站在这样的屋子外面,人是不敢大口喘气的,生怕气大些,会把屋子吹倒!院子里是一片泥泞,跑着几只鸡和十几个孩子。鸡们大摇大摆,在泥里啄出虫子,趾高气扬像斗胜的将军孩子们则小心翼翼,绕着圈地跑,生怕不小心碰到鸡,会挨一顿狠打。男孩通通赤身luǒ_tǐ,女孩身上裹着看不出颜色的布片,遮挡最后的羞涩和为人的尊严。
有个女孩先站下了,冲着栅栏门发呆,很快所有的孩子都站下了,看着像仙女一样的女人。文清韵一生经过无数目光的洗礼,唯有这次,她觉得那些目光像一把把铲子,在她心里挖出一个个空洞,永远流着血,永远无法愈合。雪莲拉着文清韵的袖口喊道:“米……米福!”
米福出来给媳妇倒尿盆,看见他们,也傻了眼。米福身后黑洞洞的门里传出一个女人虚弱尖细的声音:“你就让我死了吧,管我干啥?我死了,你娶一个利手利脚的,也好给老米家传宗接代。”
米福的脸一下子红了,扭头冲屋里嚷:“你瞎说啥,让人听见笑话!”
文清韵缓过神来,忙接口说:“有什么好笑话,我就是来看你们的。”
米福媳妇躺在炕上,身下垫着杂草垫子,发出一股股腥臭的味道,年纪应该不大,但已经被病痛和贫穷磨净了女人应有的光泽。枯黄的脸上嵌着两个大圆眼睛,眼水浑浊,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却还对着文清韵的方向努力睁着,手里攥着文清韵刚递给她的吃食和衣料,她要看清恩人的样子。
米福把文清韵请到门外,好歹外头还能让人喘气。文清韵还想客套一句,雪莲已经跑了出去,大口地干呕着。
文清韵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递给米福:“拿着,给你媳妇请个好大夫。”
米福后退了一步:“大少奶奶,这怎么行?你罚我的,我还没交上呢。”
“这是两回事。拿着,再拒绝,我可要生气了。”文清韵半真半假地说,眼角余光看见院子里各家的门都开了,人们探出头来看,半遮半掩,连羡慕都透着一股子穷气。她觉得鼻子酸酸的,低声说,“以后你有什么要紧事,直接来找我。或者你这些邻居要是有了过不去的难事,也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米福用力点点头:“大少奶奶,我是粗人,嘴笨,不会说啥,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米福的地方,说句话,我一定刀山火海我也……”
当天晚上,卢头架着一辆装满了粮食和布匹的马车来到大院,米福眼睁睁地看着,流下了两滴泪水。
甡茂永接二连三丢了几趟货,很快常来的客商就不来了。文清韵翻看账目,这一个月的生意比上个月减了三成还多。她心里急,派人把沈孝儒找来,一起商量看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沈孝儒在茶馆雅间里坐着听书,面前摆着毛尖瓜子,台上长着酒窝的小姑娘正在说《说岳全传》。他听得上瘾,被伙计连拉带拽地带回来,先就恼了:“不就是丢了几批货吗?你能不能不这么大惊小怪?我当天塌了呢。货丢了,按规矩赔人家,这有什么难的?”
文清韵忍着气说:“可是咱们的信誉怎么办?这么下去,客人全跑光了,咱们就得关门!”
沈孝儒嗤地一声笑了:“关门好啊,关门了我带你去听书,可比在这儿待着有趣多了。”
文清韵冷下脸,心里怨自己,早知道沈孝儒帮不上忙,还要把他拉进来。
其实甡茂永闹成这样,还有一个人比文清韵更着急,就是杨靖安。出事的几批货里都有他夹带的私货,如果没人通风报信,怎么会这么巧?乔福年拿了银票告假回家盖房子,杨靖安派人去找,邻居说他早就把老房子和几亩地都转手了,几天前带着一家人半夜走了,也没说去哪儿,不过看样子不会回来了。杨靖安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现在外头等着收货的下家已经炸了锅,上海的楚老板是走私鸦片的源头,原谅了他一次,现在觉得他在捣鬼,放出话来,那么上好的云土,不给出个交代,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楚老板是什么人?连洋人都要敬他三分,别说他杨靖安,就是沈云沛也得罪不起。
不管各自目的为何,文清韵和杨靖安表面上是尽弃前嫌坐到了一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