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畅便欲歌,这是人之常情;内心沉郁的时候,也要长啸一声来振奋内心的愁结,使自己脱离沉思之境。事实上表达内心的声音有多种多样的形式,西方人发明了歌剧,我们发明了锣鼓。在高音上,我们都可能会哼一些欧洲国家的音段。我国古时候,没有发明这样的音响艺术。但是诗文中却常见他们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这一点,即“吹口哨”,这是怎么回事呢?
《说文》:“啸,吹声也。从口,肃声。”汉代许慎认为啸是吹气发出的声音。在《诗经》中,有“之子归,不我过,其啸也歌”、“啸歌伤怀,念彼硕人”等诸多句子。郑玄《毛诗笺》说:“啸,蹙口而出声也。”“蹙口”,据分析,即双唇向前努起,作圆形,气流从舌尖吹出。可见,在东汉的时候,我国对“啸”已经有了专门的解释。到了唐朝,又达到了一个高峰,即孙广所作《啸旨》,这是我国一部专门记载啸的书。其《序》云:“夫气激于喉而浊,谓之言;激于舌而清,谓之啸。”
晋朝王嘉《拾遗记》卷五:“人舌尖处到向喉内,亦曰两舌重沓,以瓜徐刮之,则啸声清远。”由此亦可见发啸时需要控制舌位。所以“啸”便是气流“激于舌”而产生的。可见,啸便是我们现代人所说的“吹口哨”。不过啸对古人而言要更复杂些,有很多规律和必要的掌握的技巧。这也是文人沉浸其中的原因。
明代唐伯虎还为《啸旨》作过后续,从诗律的角度对啸加以分析,他说:“……声虽未谱,其间称或取声自上腭出,或自舌上出者,四声惟平声有上下。盖气自上腭出为上平声,气自舌上出为下平声。上去入声无上下者,仄入声,上平声清而仄声浊。窃想啸之为声,必出于平,而不出于仄矣。孙嵇仙去远矣,白骨生苍苔,九原不可作。安得善啸之士,以谱其声而习之,登泰山,望蓬莱,烈然一声,林石震越,海水起立,此亦此生之大快也。……”
可见啸是一种口哨音乐,《集韵》:“啸,吹气若歌。”古人认为啸属于五音中的羽音。《六韬·龙韬·五音》:“闻人啸呼之音者,羽也。”在隋朝以前,有一首叫做《命啸》的歌曲在宫廷里流行。据《新唐书·礼乐志》载:“……又有……《命啸》等曲,其声与其辞,皆讹失,十不传一二。”这首《命啸》之歌,极有可能便是古时一种完整的口哨音乐。
“啸”最早见于我国《诗经》,汉代以后,啸逐渐进入文人雅士的生活,唐朝依然流行,到宋才渐渐陨落。起始与汉末及魏晋间文人的精神状态有关。清扬时长啸,狂傲时、伤于礼仪时也长啸当歌。汉朝黄宪《天禄阁外史》卷一:“李膺访征君于衡门,雪甚,道遇郭泰。……时童子候门,见二子来,振衣长啸而入,征君及阶迎之。”可见长啸已经溶于时人的生活中。还有诸葛孔明,《三国志》裴松之注中说他:“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可见汉末雅士正是以“长啸”之声显示了他们卓然不群的风姿和高远宏伟的志向。
在善啸者中,最出名的是魏末晋初的名士阮籍。《晋书》本传:“籍容貌瓌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当其得意,忽忘形骸。”《世说新语·栖逸》中说阮籍常常“箕踞啸歌,酣放自若”,其“啸闻数百步”。据载有一次阮籍在苏门山中遇到当世大隐士孙登,阮籍上前箕踞相对,与其“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大讲上古玄学,孙登不理,于是阮籍就“对之长啸”,过了很久,孙登才笑着说“可更作”。阮籍吹完,感觉心中块垒已平,便下山了,未到半山腰,忽然上方传来孙登的啸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阮籍大服,从此与之学。有《咏怀诗》曰:“月明星稀,天高地寒。啸歌伤怀,独寤无言。”可见啸是他生活中的歌声,是他抒发感情的另一种工具。
西晋成公绥《啸赋》云:“发妙声于丹唇,激哀音于皓齿……是故声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诸身,役心御气,动唇有曲,发口成音,触类感物,因歌随吟。……唱引万变,曲用无方。……因形创声,随事造曲,应物无穷,机发响速。……音均不恒,曲无定制,行而不流,止而不滞。随口吻而发扬,假芳气而远逝。”他认为“啸”能发出妙音,曲制有很大的随意性,既不借助工具,又能做到变化无穷。
唐代善作啸的也多有记载。袁郊《甘泽谣·韦驺》:“韦驺者,明五音,擅长啸,自称逸群公子。”
啸在古人生活中是一种音乐,不过和今天“吹口哨”的音乐大不相同。在诗文中,长啸是作为抒发内心感情的一种方式,所以才渐渐失去“吹口哨”的本来意蕴。陶渊明“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李白“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宋朝的一个月夜,苏东坡与友人“携酒与鱼”泛游赤壁,“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南宋末年岳飞“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其啸慷慨激昂,更是让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