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姓赵,他是个汉人,他记得自己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广南西路,可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就怎么也记不住了。到广西的时候他应该只有三四岁,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当初死在路上的父母早就模糊不清,一点具体的印象也没有了。
这二十年他要过饭、给大户人家做过小工、当过土匪,最后到了桂州的一家大户人家做了长工,凡是能吃上一口饭的工作他都尝试过,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年轻人想要在这个贫瘠的地方找个立足之地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还活着,当初混在一起的小伙伴却都死干净了。
几年之前他在别人的撮合之下和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成了亲,丫鬟不小心摔成了残废,所以这才便宜了他,要不然他这种人恐怕连这样的女人也捞不到,他也是运气好没多久老婆就给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辈子做大户人家的长工,抚养自己的儿子,然后看着儿子再生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赵富贵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至少自己也有家有口有了希望,赵家没有绝后,自己和家里人都活着。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样的日子还没过几天朝廷就忽然派来了个晁大人,然后他的生活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那个大户人家被晁节抄了家,说是他们对抗朝廷想要造反,然后自己又变成了无业游民,还没等他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他便得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虽说那是在山上,但那块地是他自己的。
他家只有他一个算是壮劳力,能分到三亩梯田已经很大了,按理说赵富贵一个人是怎么也干不完的,但也邪了门自从有了土地和牲口之后,他老婆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很多,竟然可以下地干活了,在加上大儿子已经六岁了也可以帮助干一些地里的活,所以全家齐上阵三亩地竟然都收拾出来了。
可恨老天爷不开眼这些年的冬天也实在太长了,以前一年三熟的广西道现在只能做到一年两熟,冬天真的能够冻死人,而现在就是漫长的冬天。如果是在做长工那会赵富贵是很喜欢这样的气候的,正好可以找个理由闲着,多好啊!但现在他却怎么也闲不住,没有事就会蹲在田边看着自己的土地,好像生怕它自己飞走了一般,脑子里面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全家就能吃上饱饭了,笑容就怎么也止不住,全身也就充满了力气,只盼着冬天赶快过去,自己好赶快播种。
“富贵,你怎么天天来?真的怕这地自己长退跑了不成?”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赵富贵回过头,只见一个壮人挑着担子从山下上来了,他急忙跑过去帮那个人把东西拿上来,然后笑着说道:“你还不是一样?我是想来看看地化没化,要是能播种我现在就开始干了。”
壮人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不要骗我没读过书,现在离播种还早着呢,就算再快也要大半个月时间呢,这还不算倒春寒。晁大人派人来说了,不要着急种地,现在是小冰河来了,天气比较冷,所以至少要一个月以后等天气彻底暖和了,才能开始干。”
这些事情赵富贵早就知道了,可他翻了一下白眼珠“那你来干什么?”
“嘿嘿,我准备翻翻地,再给地施点肥,等春暖花开了,咱们这地就种什么得什么了。”
赵富贵哑然失笑“你的地都快全都堆满肥了,这要是等到春天,还不变成大粪坑?庄稼不烧死才怪呢?”
“你还不是一样,还来说我呢?咱们天使谁来施肥的?别说别的了,过来帮忙!”壮人的地就在赵富贵地的下面,他也是三亩,他也是只有一个劳力的人家。
他叫凹森是个奴隶,以前住在德清。按照他自己说的,他家里本来有兄弟姐妹六个人加上父母一大家子呢,可他们都是奴隶。这个时代奴隶就等于没有任何权利,可能比路上的野狗也不如,至少也够拥有自由,而他们连自己是生是死也不能依靠自己决定。
他的全家就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他本人因为身体健壮成了八千勇士之一,好歹还能混个饭吃,可他的家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韩家规定只要加入了八千勇士就不可以随便回家,他们的命都是主人的,所以直到德清被拿下来他才终于回到了家,可等待他的却是惨不忍睹的画面,全家人早就都被折磨而死了。
凹森当场就昏死了过去,被人救醒之后他却并没有流泪,泪水早就在心中流干了,满腔的愤怒全都再后来的批斗会上发泄出来,他亲身摔死了韩家的一个未满月的婴儿,那一刻他便成了野兽。
很多人都以为除了嗜血的报复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这个野兽再变成人,但他们错了,当晁节亲手将他们全家的卖身契交给凹森的时候,凹森哭得像个孩子。再之后他还想当兵,可晁节只想保留一万左右的军队,像他们这些人都变成了预备役。
他被裁剪下来之后就分到了土地,别看他说赵富贵其实他和赵富贵一样,也要每天都到土地边上看一下,就担心一夜之间土地没有了。
他们都有相近的经历岁数又相仿还是邻居,所以很快就熟悉了,彼此也都愿意给对方帮个忙,去年年末赵富贵还给凹森保了个媒,现在凹森也是有家的人了,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一步。
两个人很快就干完了地里的活,坐在田埂边上闲聊,此时其他土地的主人也都陆陆续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