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前,上京城里的热闹渐渐升温,而这一切,都抵不过失踪三年多的陵山候世子回来这个消息来的劲爆。
关系亲厚的世家勋贵们纷纷上门,昔日与陆彦韬交好的公子哥儿们也都三五成群的结伴前来,可是,却无人见到陆彦韬。
便连元显帝在朝堂上关怀备至的问询起,继而厚赏了一番,陆澄也代替陆彦韬谢了恩,直说陆彦韬旧伤复发这些日子需要静养,等以后养好了伤再进宫谢恩。
连元显帝的召见都推辞了,这下,来探视的人便是心中有疑问,也不敢诉诸于口了。
一时间,有关陆彦韬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上京城里倒是热议了好一阵子。
远山斋里,陆澄蹙着眉,心情显得有些沉重,“你的意思,不必遍寻名医?”
陆樱点头,“罗家世代经营药草,平日里交道打的最多的,不是药商就是名医,这三年多,北疆十四郡的名医都被他们请遍了,可大哥也没想起一丝半点来。”
言下之意,上京城里的名医,不见得会有什么奇效。
难不成,就真的要这样了?
一边觉得他失不失忆并不要紧,不治就不治了,等他自己确认了身份,阖家欢乐最为重要。
一边,又觉得着实有些遗憾,陆澄有些矛盾。
沉默间,便见陆樱脸上有些踌躇,陆澄问道:“怎么了?”
陆樱犹豫着说道:“我觉得,大哥的失忆,不是病理性的,而是,他自己关上了那扇门,所以,暂时性的没想起来。”
听起来有些别扭,可陆澄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是病理性的,那就是说,陆彦韬兴许并不是真的失忆,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意想起来而已。
而这个,需要的只是时间,等他习惯了身边的这一切,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
不过,这也只是陆樱的猜测而已。
陆澄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庄子上时常有猫钻进鸡棚鸭棚去偷蛋,机缘巧合偷到快被孵化的小鸡小鸭,那些小鸡小鸭破壳而出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猫,就会把猫当成自己的妈妈,自此以后跟进跟出,寸步不离。
尽管,那有可能是只公猫。
陆彦韬受了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是罗家父女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他们,也许没等他想清楚自己是谁,便下意识的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一年多的想当然过后,再想起自己的身世,怕是任谁都要迷糊的。
这也就是陆彦韬和罗家在秦南郡那边找寻了一年多,都没有找到他的家人的真正原因所在。
一大家子至亲至近的人都在上京城,秦南郡只不过是押运粮草经过的一个郡县罢了,怎么会有他的亲人呢?
陆澄的眼中冒出了赞赏的光芒,拊掌叹道:“极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说着,陆澄回头问陆樱,“那你觉得,对你大哥,咱们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
一个是遍览群书经历过沙场考验见识了官场百态的中年侯爷,一个,却是拘于内阁之间见识有限的小丫头,陆澄这么问,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
陆樱想了想,认真的答道:“我觉得,咱们不用太刻意。已经回到这个环境里了,自小长到大,身边的人和物,都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大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自然会去想,说不定想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来了呢?”
陆澄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一家人耐心的时候了。”
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陆澄絮絮叨叨的说道:“翠竹园里,这几年你母亲差人每日打扫着,全都是他还在时的模样,他应该不会生疏。”
“他自小就爱收集兵器,全都陈列在雁沙堂里,以前他每每从军营里回来,都要找观海他们切磋的,明日我带他去雁沙堂看看,再叫人无事了陪他练练拳脚……”
“他最喜欢的那杆长枪,你母亲睹物思人,也叫人收起来了,我这叫人取出来,给他送去……”
一边说,一边还挖空心思的想着,这一刻的陆澄,褪去了朝堂上那个遇到何事都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沉稳模样,只是一个父亲。
“爹爹放心吧,温暖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哥只要回来了,有父亲这样关心他,还有祖母和母亲每天在他耳边碎碎念的说他小时候的事,大哥就是想不记起来都难。”
劝慰的说着,见陆澄再无什么吩咐,陆樱起身行了礼,退出了远山斋。
一路走到春辉堂,便见屋子里隐约有薛氏的哭声,陆樱顿住脚步,不知该进去还是退出来了。
转身要走,正瞧见项嬷嬷抹着眼泪出来,吩咐沉香等人别进去,又让小丫鬟们准备热水什么的一会儿服侍薛氏净脸,陆樱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项嬷嬷,母亲怎么了?”
虽是抹着泪,项嬷嬷却一脸老怀欣慰的欢喜,“夫人给世子做了身厚袄,送去翠竹园,正瞧见世子在雁沙堂门口发呆,夫人问他愣在那儿做什么,世子说……世子说……”
眼泪又连成串儿的落了下来,项嬷嬷抽泣着说道:“世子问夫人,他的红缨枪放哪儿了。”
那句话一问出来,别说薛氏,就连陆彦韬自己都愣住了。
养了一年多伤才好起来,之后的两年,陆彦韬一直用的都是长剑,偶尔出门时会在腰间绑一柄软剑。
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他从前最喜欢也最常用的,是长枪。
而他那杆红缨枪,是他八岁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