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着六芒星法阵的牢笼中,横贯着四条青金打造的锁链,锁链汇集之处,刚刚从昏迷中转醒的青衣狐妖惨淡着一张素颜,安静而淡漠地垂着眼等待属于他的裁决。这座封妖台地处承极仙山的南麓,虽有阳光的照射,但却也是极致的风口。此时正好有一阵风扬起,鼓胀起倾羽那身血渍斑斑的淡青色袍子,一个错乱,便将封印在他左手上的一张符咒吹得半掀了开,接着又是劲风一扫,那符咒便褪了胶体,跟着天风一道卷了出去。
倾羽浅浅蹙眉,突然感到左手掌似乎灌充了那么一点点儿的妖力,不过对于被封印于此心中已无半点希翼的他来说,反正也不曾想要逃走,所以这符咒多一张少一张的,原本就没有多大的差别。
他不知道紫极大殿那边凤羲宸和那位九华上神的较量进行到了个什么情况,但他明白不管他们谁胜谁负,对他来说都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引颈受裁。横竖都是一死,与其这样他倒宁可凤羲宸现在就把他给交了出去,也能省去其中许多麻烦……若是在之前,有人问他这天上地下最恨的人是谁,那么他的回答根本不用怀疑,绝对是以以凤羲宸首当其中!可是当真被逼到了这种进退维谷的时候,不管是怕脸上挂不住还是其他什么,凤羲宸到底还是护着他的。
只是当年那个人杀了夙桐,他是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迷迷蒙蒙中,一个脚步身在封妖台的入口处响起,冷清清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来人足上的皮靴与石质地面摩擦的声音特别清亮,步声低稳而迟缓,听得出来那人内息不顺……虽然目不能视,不过在封妖台这种地方听到这样的脚步声,倾羽知道来的只可能是他——前些日子刚在执行任务时被人打伤的御雷。
倾牢笼中的青衣狐妖有一点点儿紧张,不因为别的,只是他知道,御雷一定给他带来了她的消息——
这茫茫世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妆衣。
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族小女孩这样吸引,其实他们之间不过只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也不算有太深的交集。后来她不知从哪弄来了乌夜啼要杀他,他也是毫不反抗地任其摆布;直到不久之前,他知道九华上神去找凤羲宸的麻烦,他才顿觉事态的严重,以至于不惜低声下气地请御雷替他去看看她……很多事情他不愿意去想,又或许从第一次遇见她时,他就已经沦陷,而且沦陷得一败涂地。他衔着荣光降生,曾被认定是青丘狐国五百年间天赋最佳的九尾,妖王宝座都是囊中之物;他投师凤羲宸坐下,曾被誉为魔天音创教以来最为出色的弟子,游戏世事谈笑中。骄傲如斯的倾羽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这般落魄地被锁在这里,哪怕濒死都只能做个给人添麻烦的负累,而这个人恰巧还是他最仇恨的、杀死他挚友夙桐的凤羲宸。
——他无法想象,更加难以接受!
所以在他知道九华上神来找凤羲宸要人的时候,他甚至有几分宽慰,恨不能将此事速速了结,好过这样不分晨昏地被囚在这里。
“我代你去看过了她。”不等倾羽理清那满脑子混乱的思绪,御雷的步伐已经迈到了他的跟前,少年的语气依然冰冷,听不出半点情绪上的起伏。
“她……”倾羽轻轻张了张口,支支吾吾半响,到底又把那一肚子想说的话给压了回去:“她过得如何?”
御雷睁着一双赤红的瞳仁盯着他,似有所思般地沉默了良久,方才叹息着开口道:“不是很好。”
倾羽听罢微微挑眉,他知道御雷做事一向谨慎,在凤羲宸的威压震慑下,言辞更是十分小心。他与他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这个冷冰冰的少年总是喜欢把事情的程度降低一个档次来说,不管什么事到了御雷嘴里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没。如果他说‘不是很好’的话,那通常正解就应该调高一档,可以直接理解为:很糟。
“不是很好?”倾羽重复着御雷的话,突然就想起之前试炼大会前妆衣被人鞋底藏针的那件事来,顿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妆衣是个没心眼的丫头,功课虽然勤进,可思想上却是粗枝大条,莫非他走之后小柚和卫疯子没有好好照顾她、又让她受了什么委屈?他越想越怕,猛地抬起头用一双空茫的眸子盯着御雷问道:“是不是姹紫嫣红有人刁难她?”
御雷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不是,姹紫嫣红的人都对她很好。”
倾羽这边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御雷继续道:“不过她已经于一个月前离开姹紫嫣红了……”
“你说什么!?”倾羽的眼睛眯了起来。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妖力也被全数封印住,可是那一瞬,御雷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从这双金色眸子里迸放出来的怒火,仿佛要把这满身的枷锁、甚至这个封妖台都一起撕裂!
似乎在想着要怎样回答,御雷略加沉吟了片刻,遂缓缓开口:“她遭到一群来路不明、自称‘圣天音’的人的追杀,现已不得已离开了姹紫嫣红。”
“圣天音?呵,二百年前从天音教分裂出去的圣天音……原来是因为那把冰魄十二弦……”六芒星阵中,白发金眸的九尾狐喃喃着这个名字,清俊无双的脸庞顿时失笑:“都怨我,我当初真不该一时兴起把冰魄十二弦给她的……
小雷,是我害了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御雷不明白倾羽话中所指,又插不上口,只能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