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一页接着一页翻过的日历没有给大地带来多少温暖,而更糟糕的是老天似乎还打算给已经到了动乱边缘的广西再加上一把火,几乎毫不停歇的阴雨在春耕的最佳时节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所有的农户,低温阴雨,这种天气的持续几乎在这新的一年年初就给所有人心头重重的一击,因为这预示着今年,又将是一个严重歉收的灾荒之年。
张宏虽然不是农民,但对于这一阶层此刻的境遇却十分了解,因为只要走出张府,他便能到处看见那些因为祭拜掌管雨水的龙王而汇集在临时搭建的庙宇祠堂附近的农民,这些人几乎个个脸上都带着愁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张家的佃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张宏已经免去了大家所有的债务,甚至都做出了今年不收地租的承诺,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人连年交租家中此刻仍旧一贫如洗,而官府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贴出了一个可以说是火上浇油的布告,那就是向全县百姓征粮。
近来广西屡屡暴乱,就连欲图反清复明的天地会也参与其中,这样一来清庭当然要严加征剿,不过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于是乎在全省大肆征收粮食也就并不奇怪,而作为著名大县的桂平自然被摊派了不轻的任务,只不过早就已经穷的响叮当的老百姓这个时候连生活都成问题,还哪里来的余粮?
那些官差衙役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要完成上级摊派的份额,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只是清庭腐朽不堪,大小官员之间没有打点寸步难行,再加上底层衙役的敲诈勒索往往官府征收一两银子百姓实际就得掏出四两五两甚至更多,如果无法按期如数缴纳轻则背井离乡,重则被逼的家破人亡。
张家的佃户们虽然不用向官府缴纳赋税,但这次的募粮却同样能要了大家的命,这些人虽然负担总的来说因为张宏的缘故要比其他的农户们轻许多,但缴不出来就是缴不出来,最后的结局比起旁人根本好不到那里去,也正因为这样,不知从何时起,一种绝望,焦躁,甚至是愤怒的情绪开始充斥着整个乡间。
“你们听说没,北边的强盗聚集了好多人,这些人个个铜头铁骨的,眼珠子有碗那么大,专门劫朝廷的东西,那杀起官兵来刷刷的,一刀一个和切菜一样。”
“你说的这不算什么,东南那块才热闹的,天地会,你们知道不?他们都杀官造反了,听说有一个县令被当众剁了脑袋,那家伙,咕隆隆的,血喷出去好几丈远呢。”
……
这样的议论在乡间悄然蔓延,甚至已经到了张宏每一次去看望佃户都能听到的地步,这在大家的眼里也许没什么,这个时代农村闭塞,娱乐更是极度匮乏,每次有个什么事乡里乡亲们东拉西扯上半天那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一次,或许连那些议论者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语气几乎无一例外都承载着兴奋,以及一种不太明显的,似乎是跃跃欲试的感觉。
“人心思乱啊,这么多人要是组织的好,连天都能掀翻。”每次听到这样的议论,张宏都有一种寒毛倒立的感觉,他此刻似乎已经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得民心者的天下,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确,中国的百姓和老黄牛一样能吃苦,能忍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任人宰割,一旦这些人走投无路,那便会向统治者们发起力量惊人的反噬。
练兵,囤积武器,加强和平在山的联络,张宏知道历史已经不会再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了,此刻的广西已经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只要一丁点火星就会砰然炸开,自己只有利用这最后的所剩无几的平静日子完成尽量多的准备工作,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活下去,继而得到更多改变中华命运的契机。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夏天已经到来,而忙碌中的张宏只感觉时间永远的不够用,不过有着庞大惯性的历史车轮却并不会特意眷顾这个渺小的穿越者,这一天早晨,张宏书房的大门被一个体型彪悍的年轻人敲了开来,他正是周雪的哥哥——周富贵,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早在几个月前,他就被张宏委以重任,负责和平在山日常的联系,一般来说每十天回来报告一次,但今天却似乎是个例外。
“发生什么事了?”几乎在对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张宏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周富贵虽说是因为自己的眷顾才受了重用,不过却也靠谱的很,平日里更是性子稳重,如果不是什么严重的突发情况,那是断断不可能违反自己的命令提前回来的。
“少爷,洪秀全发布了团营令,让所有拜上帝会的教众变卖家产去金田村一带集合,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冯云山让我回来告知少爷,对了,他还让我带句话给您,原话是“各路教众汇于金田,沿途与土豪劣绅多有冲突,杀清兵众矣,望张贤弟早来金田,与兄共谋大事。””
“啪。”周富贵话音刚落,张宏就已经一把折断了手中的毛笔,此刻他的心中如同海浪一样汹涌澎湃,这一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自己或许很快会因此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乱世变成默默无闻的枯骨,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张宏一点也不害怕,死又怎么样,至少他已经为了中华的命运奋斗过了,怎么说也不枉在这个时代走一遭了。
张宏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