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光线自窗帘的缝隙中流淌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森白刺眼的光点。时间流逝,光点逐渐拉长,慢慢的爬到病床上,亲吻着一个人的娇颜。
唯恐她睡得不安生,芫荽就想到窗边上把窗帘拉好。
只要绕过香菜睡的那张病床,再拐个弯,就能到窗户边上——轻松简单、信手拈来的事,对半身不遂的芫荽来说却未必容易。
芫荽单脚下床,尽量不让受伤的那只脚落地,又怕闹出动静,不敢大幅的蹦蹦跳跳。
许是好几天没有下地活动了,脚突然一沾地,芫荽感觉就跟踩在棉花堆上了一样,脚下虚浮得难以抓到重心站稳住。
仅仅挪动了两张床之间的那段距离,他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于是他慢慢坐到香菜睡的那张床上。
病床似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发出吱吱呀呀抗议的声响。
整张病床本来就是组装式的,衔接处固定的不是很紧,轻轻一晃荡就会发出很大的杂音。
病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儿嘤咛一声,似乎有了转醒的迹象。
柳眉轻蹙,长睫扇动,如半月的眼帘微微张开了一条缝,惺忪的目光还未聚焦,懵懵然的望着天花板,香菜抬手抠了抠被阳光舔舐过略感异样的脸颊,稍微一动弹,她就能感觉到各个部位的骨头都在身体里叫嚣,浑身上下像是被重新组装过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没想到,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香菜清醒过来,坐起身对床边坐的芫荽嗔怨道:“哥,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啊!”
她还想着早起去打听林四海的下落呢。
“你都睡了两天了!”芫荽哭笑不得道。
“什么?两天!?”
拍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香菜瞠大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从倚虹园回来后,这都过去两天了?
抓抓被凌乱的发丝搔过的颈子,香菜跟中风似的,脸上一片木然。
她怎么就睡了两天?
“前天你回来,刚躺下就发烧了。”说着,芫荽倒了杯温水递到香菜手里。
香菜正觉得口干舌燥,忙吞了一大口水压下了喉咙里的不适感。
芫荽又说:“烧的稀里糊涂的,整个晚上都在说胡话。”
闻言,香菜险些被水呛到,杏眼张得更圆了,她可以说她自己完全不记得这一茬么。
“我说胡话了吗?”一时间香菜受到惊吓,心里七上八下,那叫一个忐忑,“我都说什么了?”没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吧?
要说现在她这副身体虽然是芫荽的妹妹香菜,可灵魂还是她林香自己的,她没把自己前世的事儿给抖露出来吧?
万一芫荽知道了他亲妹妹已经香消玉殒,还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又会不会以为占据他妹妹身体的林香是妖魔鬼怪呢……
不管前世如何,未来又会怎样,当下的她都已经坚定了今后以“香菜”这个身份活下去的决心。
正当香菜心惊胆战之际,芫荽便说:“谁知道你叽里咕噜的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医生都听不懂。”
当时他还以为香菜抽风了呢,忙唤来医生。
医生给她打了一剂退烧针,嘱咐让她蒙着被子睡一觉,还说她意识不清时叽里咕噜说的那些都是梦话……
香菜暗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心中庆幸道,还好还好,还好她前世学了很多个语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做梦的时候会说哪国的语言,反正不是中文就好……
香菜指着芫荽的右手,一副惊奇状,“哥,你这手怎么回事啊?”
芫荽不自然的将缠着纱布的右手缩到身后,他的动作和神情躲躲闪闪,嘴上却很诚实,“那天晚上我听你说梦话,叫你又叫不醒,就摸黑下床看看你怎么回事,屋子里太黑,我没看清,撞倒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又摔倒了,手撑早地上的时候,被玻璃碴子划了……”
香菜本来想岔开话题,却听到这样惊心动魄的一件事,不由得胸口一紧,伸手就去抓芫荽无处可躲的右手臂,同时关切道:“快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芫荽的右手包着纱布,哪里看得出严不严重,不过香菜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
芫荽左手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医生已经把肉里的玻璃碎片取出来了,上了药,过两天就好了,没多大事儿。”
听得出芫荽的口气是故作轻松,香菜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嗔了他一眼,略有些恼火道:“玻璃都进肉里了,还说没多大事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芫荽把晾在床尾的衣裳拿到手里,略显笨拙的转移话题,“前天我摸你这衣裳,怎么都是湿的啊?”
衣裳湿与不湿,区别还是蛮大的。何况香菜穿的这身衣裳原本就是芫荽的,还能有谁比他清楚他的衣服原本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呢。
香菜睁眼说瞎话,“大概是出太多汗了吧。”
谎话一说完,再看芫荽不疑有他,她心里立马就生出一阵深深地罪恶感。
芫荽对她毫无保留,然而她呢?
香菜有太多的苦衷,太多的难言之隐,太多的身不由己——
真的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到来,这些“太多”能成为化解一切矛盾的理由吗?只怕再多的“太多”,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
香菜起床,洗漱完后准备去食堂打饭。
抱着饭盒数了下饭票,发现饭票居然一张没少,她出去的那天是多少现在还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