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款款十分之多,比石兰手上的那份合同还要详细。
香菜跟老渠表示,她不需要固定工资,往后布行的收入。除去石兰抽走的那份,再抛开成本,剩下的她跟老渠三七分。
石兰没什么问题,当场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倒是老渠谨慎的很,戴着老花镜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没多大问题了,才签了名。
香菜自布行挑了几匹缎子带走,说是要做几件样式出来,过两天再来。
老渠一再叮嘱她别又偷懒儿。要是过两天不见她来,他就找上门去,为此他还特意要了香菜家的地址。
离开布行没多久,香菜还没出兴荣道,就撞见空知秋和时常伴随他身边的日本武士。
空知秋正在菜摊前跟小贩讨价还价。
那小贩见空知秋的打扮一看就知他是日本人,要价便高了一些。
空知秋专注砍价,没发现即将路过的香菜,倒是他身边的日本武士发现了香菜,然后用日语对空知秋说了几句。
空知秋转身,看到香菜抱着两匹布正要经过。
“林小姐......”
她这是打算无视他直接走过去吗?
香菜的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哟。秋桑。”
打了招呼,香菜也没停下的打算。
“林小姐,方便的话。请到在下的寿司屋坐坐吧。”
香菜委婉的拒绝他诚恳的邀请,“你忙,我也忙。”
不顾小贩的挽留,空知秋大步追上香菜,“其实我是想向林小姐道谢......”
香菜不大领情,“没有道谢的必要,咱们这也算是互帮互助嘛。”
香菜和骆骏的这场官司,其中要是没有空知秋在暗中相助。只怕她也赢不了。
正因如此,她就该对空知秋感激涕零吗?
抱歉,香菜可没这样的心情。
扳倒骆骏,正也是空知秋的目的之一。
他们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空知秋每一落脚,脚上的木屐便会发出哒哒哒的好听声音,不轻不重不快不慢,很有节奏。
空知秋向紧贴在身后的日本武士递了个眼色,后者便敛首站定。等到空知秋和香菜往前走了一段之后,他才不远不近的跟着,时刻提防着周围,看样子充满了警惕性。
有钱人还真是奇怪,既然那么怕死。买菜这种事情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不就好了吗。
出门带随从,特意彰显自己与旁人的身份不同吗?
空知秋这人也是看着谦谦有礼。实则骨子里充满了傲气。
“骆家的事,林小姐听说了吗?”空知秋的声音缓和的如小夜曲般动听。
香菜神色稍敛,露出一抹疲倦,“最近没怎么看报纸,不太清楚啊。”
自从官司过后,见了她的人十个之中有九个都会提起她跟骆骏的那场官司,她都听出疲劳来了。
骆骏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那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么。
空知秋倒是不厌其烦,款款说来,“骆骏让他的小女儿上庭作伪证,此事触怒了威廉总巡长。威廉总巡长很宝贝他这个外甥女啊......失去了法国人的支持,骆骏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助力,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在昨天引咎辞职了。”
意料之中的事,香菜听了也不觉新鲜。
她附和着空知秋,“那不是正合你意么。”
沪市商会总会长一职总算是空缺出来,所以......空知秋不去争这个位置,却跑到街上来买菜吗?
“我想你也知道,现在很多人都盯着总会长那个位置,”空知秋的口气突然变得别有深意,“那个位置,就算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香菜知道他这话的背后是什么意思。
他无非就是想想说,他自己现在坐不上那个位置,荣记的那几个有钱的家伙也甭想。
香菜只装听不懂,“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买不到的话,肯定是你出价不够高,这不跟你刚才买菜一样么。”
空知秋露齿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官场可跟菜场不一样。如果我能找到那幅画——”
细长的眸子向香菜瞥去,空知秋微微敛眸,眼中暗涌流动,悄悄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林小姐的记性很好,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那幅画是什么模样。”
香菜拧起眉头,做头疼状,无奈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怎么说呢,我只擅长记人的脸和名字,对记其他事不怎么在行呢。骆悠悠房间里的宝贝那么多,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要比墙上的一幅画起眼的多。诶,怪我当时也没怎么注意。”
空知秋眼底划过失望,对他来说,要坐上那个位置,则少了一样契机。而那幅画,就是他登凌绝顶的最大助力。
国府的人可不都是见钱眼开的傻子,那些官吏才不缺钱,他们贪得无厌但更重视自己的性命。眼下时局正乱,尤其革命党肆虐,大大的威胁着他们在华族当家做主的地位。试问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再有立足之地,贪那么多钱还有用吗?
没能从香菜这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空知秋有些兴致索然。
他要是再继续追究下去,怕是要显得他对香菜居心不良似的。他看得出来,香菜面上虽然没有那么警惕他,但总若有似无的对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空知秋适时地转移话题,“林小姐,你抱着这些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