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自由,却又无处不戴着镣铐。——jeanjacquesouss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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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比往常更灰暗的阴天,我清楚地记得。
人们常说神奈川的天气就像它的海一样透着清澈的味道,但在我眼中,这所总是被校长强调着拥有历史和荣誉的校舍,却因为这些久远过去的斑斑足迹而显得分外清冷、压抑,透露着腐朽的气味。
全国大会到来的前夕,学校为三宅怜花举办了追悼会。她的父亲带着这条死讯来到学校,他将冰冷而真实的死亡交到三宅生前的挚友——佳音的手上。他为这所校舍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走时却没有将死亡的阴影一同带走。
死亡,寒冷的死亡。这份阴影始终盘旋在立海校舍每一个人的头上,它夺去了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有条像是线一样的东西在那天被扯断了。这条线原本连接着我和佳音,连接着她和三宅,连接着所有意味我们生命中最后美好的事物。那条线就这样断了,硬生生地被所谓残酷的命运粗暴砍短。它软塌塌地垂在地上,再也连不起来,再也复原不了,就像冷却的死尸般毫无生气,再无希望可言。
我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只记得那天被死亡真相所摧毁的佳音,在角落里抱着她无声地流下眼泪的柳,以及浸泡在黑雾之中,昏暗凄惨望不到头的天空。
三宅并不是我的朋友,她的死对我来说不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没有人会故意地、过早地臆想自己的死亡,然而正是由于三宅的死,我、佳音、甚至是所有认识三宅的人,都开始不可抑制地直面由死亡所带来的每一个细节。
为什么?
事情总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珍惜的人总在离我们而去,而我仍旧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死亡把每个人的距离都拉远了,秘密则更让我们如履薄冰。我看着佳音,从她的眼里看出悲哀。我看着真田,从他的眼里看出悲哀。我看着柳,从他的眼里看出悲哀。我看着每一个人,从每一个人的眼里看出悲哀或秘密,但终究不得其真相、无能为力。
有时,我会莫名开始怨恨周围的一切。
我怨恨能够和佳音一起流泪的柳,因为我无法像那样在人前宣泄情绪。我怨恨能够和佳音一起深陷回忆不可自拔的真田,因为我无法像他们那样怀念一个人。我怨恨丸井,甚至怨恨杰克,我怨恨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因为这场死亡而同佳音有了某种更多的维系,哪怕这种维系是负面的,痛苦的。
我所痛苦的并非是三宅的死,而是死亡本身。
我不惧怕死亡,长年的患病让我早已有了面对死亡的觉悟。我惧怕的是不知为何而死,我惧怕的是带着茫然和孤独迎接死亡,我惧怕的是在惴惴不安中卑微地死去。
哪怕我一直告诫自己要顺其自然,但如果能够选择死去的方式,我想我一定会像三宅那样选择主宰自己的命运。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变了。也许是三宅的死改变了我,也许是康复的希望改变了我,但更多的,我知道是佳音改变了我。
她令我感到甜蜜,她令我感到痛苦,她是所有矛盾的综合,也是所有希望和绝望的源头。三宅死后,她退出诗社,开始更多地独来独往。我们很久没再说话,只是最低限度地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佳音就要离开了,她好像随时会去一个很远的,我不知道的地方。这种感觉就如同死亡的阴影一样,时刻盘旋在我的心头。
*
“你最近的样子有点奇怪。”
常规训练结束后,真田在部活室的衣柜前这样对我说道。
他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运动衫,换上白色的制服衬衫,整个过程中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最近的真田异常安静,很少再听到他大声呵斥部员,连指导性的意见都不怎么提,我以为他并没有在注意我的动作。
“要说奇怪的话,真田不是也和我一样吗。”我说,“这段时间大家多少都会受点影响……毕竟出了那种让人惋惜的事。”
他把换下来的运动衫塞进衣柜,“啪”地一声关上柜门,对我提到的事避而不谈。
距离全国大会仅有数月,所有参赛的社团都在绷紧神经拼命练习。阴沉的天气在持续着,人们还未能彻底走出那团灰色的阴影。但没有哪个人因此而放弃步伐,至少眼前,他们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只能做什么。
“你对球拍没有信心。那一球你应该知道会落在哪里。”
真田的语气直白简练,不容我有辩驳的余地。那是一个意外的疏漏,或者说在我看来,那只是一个意外的疏漏。
我攻防皆擅长,从未在部内因大意而失过一球。两个二年级的候补选手在对面做发球练习,我和真田只是负责把球打回去。可不知怎么的,刚换过线的球拍和平时握在手里的感觉不同,明明是同一把球拍,却隐约有生疏的触感。
就在我分心思考了一下这种奇怪触感的同时,二年级生的发球打向了这里。那是在我看来毫无难度、只需轻轻一挥拍就可轻易打回的发球,我已经判断好了落球的方位,身体正向那里移动。
在网球触地前的一刹那,我的球拍理应挡住它,发出清脆的回击声。但我并没有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回响,取而代之的却是网球闷闷落地弹开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