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座位是不能分享的。
珂洛伊意识清醒后,第一时间注意到俪琋的表情非常不自然。自己也不必尴尬,只管理直气壮地站起身,把裙子向下捋顺。在她看来,俪琋保有这个特殊地点本来就不占理;而俪琋的冷峻也逐渐变成了气恼,心里只能勉强接受这存在于内心中的秘密之地被别人闯了进来的事实,何况这还是她本人的选择。
“我得去趟洗手间。”珂洛伊感觉到自己的面颊还在发烫。
“不,你哪儿都别去。”她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如纸般的黯然,“你遇到他了,是吗。”
引发她俩矛盾的东西,就是两人旁边的一个用飞行模拟舱改装的操作间——旧石狮公司南洋分部遗留的宝藏、头皮控制系统终端。当地传说中,某个可以往返彼岸世界的快舟便是这东西。虽然这只是一台简易仿制品,但仍能有效工作。
简易舱旁边是个临时堆放的集装箱。倘若是不知情的人贸然往里看,肯定会被吓得瘫坐在地上。黑乎乎的箱内胡乱地堆满了很多人形残骸,看上去就像是尸体堆。这些全都是木头人模拟操纵机,难以计数,而且都伤痕累累,没一台是完好的。
“看着我,珂洛伊。”俪琋的脸色突变,“你看到他了,告诉我你看到他了!”
珂洛伊刚刚从模拟机中下来,身体还有点虚,靠在墙边,把额前金发捋了捋。这时她发现俪琋几乎是浑身发抖,对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抖动有如此剧烈。俪琋往前走了两步,进逼面前,右手撑在墙上,双目紧盯着珂洛伊。
“是你请我来的。”珂洛伊虽然累得很难直起身,但不会认输。
俪琋的脸颊在抽动着,“我,真是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和你见面不会有好事。”她的目光突然失去光华,“我还以为,对我的惩罚是孤独一辈子。不,你根本理解不了,现在的事简直要更难受万倍!”
珂洛伊也受了些触动,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俪琋粗暴地制止了她,“别说没用的话了,这是我的选择。该死!我真想立刻勒死你。好吧,现在告诉我,你遇到蒙击了,是吗。快说,你们做了什么,你跟他在那边做了什么。”一边说着,俪琋一直在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前额,仿佛不这样的话就真的会上前把这位金发的姑娘掐死。
气氛古怪而紧张,珂洛伊不知如何应对:应该为她的粗鲁而动怒,还是继续尝试沟通。俪琋实在是太激动了,珂洛伊也难免冒出恻隐之心,她抬着头,默默看着对方,希望能彼此理解。
俪琋似乎不想僵持,或者说,激动情绪让自己无法维持。她不停摆着手,逐渐后退,一点一点挪着脚步,直到退进头皮控制系统模拟舱内,坐在座椅上,接着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声极为深重。珂洛伊还从未听过一个人会如此反常地呼吸,时断时续,像是在生死线上挣扎。
珂洛伊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旁观她的痛苦,所以没有上前,而是慢慢退开,“也许我们该去睡一会儿。”
俪琋吸了口气,硬压下哽咽:“每天这个时候,我没法睡的。”她又说,“你,你走开吧,你回你的房间,爱干什么干什么。”
“我并不想这样。”珂洛伊确实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强烈反应,实在跟她冷峻的外表和严肃表情完全不相符。
俪琋没有回答,而是从旁边拿来附带有头皮系统的头盔,甩开导线,双手举着从前往后戴上,随即伸手想要打开电源。可是胳膊挥出去之后又停住了,没有继续往前挪。接着,她再也无法忍耐,真情迸发地大声哭泣起来:
“我真该杀了你,我早就该杀了你!”她冲着无形的虚无中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哭声在地下室内冲撞、回荡,令人难受极了,“你来!为什么我在的时候你却不来,对我为什么要这样。混蛋!蒙击,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来,来啊!”
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照明灯管闪了两下,发出了嗞嗞的镇流器杂声。旁边有些飞蛾舞动,把光线弄得晃动不止。
珂洛伊虽然没有听俪琋说过任何过去的事,却对俪琋的痛苦感同身受。她得承认,自己确实在头皮系统设备舱中见到了蒙击,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应该是“梦”到了他。她不是无神论者,但也不是百日鬼恐怖时代下的新宗教信徒。对于珂洛伊来说,神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她知道以现今科学水平,自己不可能在一个像模拟器般的东西中被传送到蒙击旁边;她只是觉得自己睡着了,做了个美梦,梦到了某个人。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再次把短裙捋整齐。
那不是一般的梦,从没有梦境会如此真实、真切,能让人如此肯定地觉得梦中一切都确实存在;但那只能是梦,因为梦中的感觉太过美好,醒来后、那个人却不在自己身边。
珂洛伊无可选择地醒来了,她似乎隐约知道了俪琋为什么说要让自己知道“蒙击是怎么对她的”,也大体猜出来俪琋需要自己做什么。可有些意外的是,在上唐基地的推理总是出现偏差。她没有料到俪琋会如此悲痛,以至于情绪完全失控。
从她近乎胡言乱语的话中,还是能听出来一点:俪琋知道利用这台机器能找到蒙击,但她本人做不到;也许曾经能,但现在肯定不行。
换个角度说,俪琋没预料到珂洛伊很快做到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件莫大的蠢事。
珂洛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