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五挠挠头,笑道:“我打了半辈子仗,顶多也只是个火长,打或不打,怎么打,全听上官的,公爷,这事小人可说不准。”
“随便说说,说错了又不治你的罪,你就说说你的感觉,牛伯伯领军绕道上游渡河,然后突袭东畔,咱们大营再出兵渡河,能收拾得了那五万高丽军吗?”
方老五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说不好,这事小人觉得不大稳妥,牛大将军领着五万人马绕道,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吧?两国交战,咱们这大营附近不知有多少高丽的探子埋伏在外面,大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对岸的高丽军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何况是五万人马调动出营这么大的动静,牛大将军意图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恐怕很难……”
李素望着大营内来往如梭的将士发呆,喃喃叹道:“明明达不到突袭的作用,陛下为何还是要派牛伯伯突袭呢?”
方老五迟疑了一下,道:“公爷,不是陛下故意犯错,这件事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辽河总是要过的,敌军在对岸已严阵以待,除非我们马上休战退兵,否则不论对岸陈兵多少人马,不论付出多大的牺牲,这条辽河都必须要渡过去,两军对垒从来没有公平的一刀一枪,这一次咱们是以劣击优,是实实在在的攻坚战,而且不得不为。”
李素懂了。
他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他知道战争里面没有那么多的智计百出,历史上以寡击众的战例不是没有,但很少,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两军阵前一刀一枪以命换命的残酷画面。
方老五说完,李素没再说话了,蹲在营房门口沉默许久,然后起身默默地走进了营房。
营房里有一张矮桌,桌上一张羊皮地图静静地摊开,上面注明着辽河两岸的城池,道路和山脉。
李素盯着地图,拧眉注视许久,手指不停地在地图上来回划拉。
方老五一直静静地待在李素身后,看着李素一脸焦虑沉思的模样,方老五嘴唇嗫嚅几下,又不敢打扰李素的思绪,直到李素的视线突然从地图上移开,然后颓然叹气,方老五这才道:“公爷,您已经尽力了,这一战没有别的捷径可走,渡河列阵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一路血腥杀到对岸,咬牙列阵占住每一寸土地,等待援军,除了拿命拼,没有别的办法。”
李素苦笑道:“我以为我比古人更聪明,能够想出一条捷径,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方老五笑道:“不高看,在小人心里,公爷是世上最聪明的人,真的,小人没见过比公爷更聪明的,包括朝堂上那些王公大臣,他们都不如公爷您。”
李素意兴阑珊道:“别再说什么聪明了,我若真的聪明,就能马上想出一个办法,让无数关中子弟不用去拼命……”
方老五笑道:“已经有更好的办法,公爷您造出的震天雷是个好东西,用在渡河上必是一件利器,您想呀,万军齐发,半渡而止,一排排的震天雷铺天盖地般朝对岸扔过去,高丽军可没见过您的震天雷,前面几轮必然炸得他们哭爹喊娘,敌军阵势必然大乱,我军趁此机会渡过去,一边渡河一边扔震天雷,只等我军登上对岸,保准方圆十里之内杳无人烟,公爷请放宽心,这次渡河折损不了咱们多少人马的,咱全军将士都得记您的大恩呢。”
李素想了想,勉强笑了两声。
好吧,震天雷确实是个好东西,渡河时如果用到的话,多少能减少许多伤亡,自己对将士们也算有个交代了。
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李素拍了拍方老五的肩,笑道:“五叔挺会安慰人的,不错,两军交战总要死人的,咱们少死一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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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大营内只剩了少量的留守军队,余者皆聚集列阵于辽河西畔,静静等待牛进达所部突袭高丽大营的信号。
天气越来越冷了,李素骑着马,安静地停在李世民不远的随军文官人群里,他是散骑常侍,按理说此刻应该在李世民身边,以他的县公身份也足够有资格伴驾了,可李素偏偏躲得老远,情愿躲在文官人群里,也不愿在李世民身边凑热闹,说到底,李素对李世民还是有些怨气,怨他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
二十五万大军,在辽河西畔的平原上排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远远看去密密麻麻令人心悸,震慑心神。
夜晚寒风吹拂而过,李素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身上裹了一张黑熊皮,包得严严实实的,可李素还是觉得冷,仰头望了望夜晚的星空,默默计算着时辰,然后,李素忽然觉得有些焦躁。
约定好的时辰早已过了,而对岸的高丽军大营仍然风平浪静,牛进达所部显然没有按时发起突袭,路上不知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
相比李素的焦躁,不远处的李世民更烦躁,胯下的青骢马仿佛也感受到李世民烦躁的情绪,马儿不停地原地刨着蹄,摇头晃脑不时打一个响鼻。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李世民的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道:“牛进达怎么回事?为何未如约发起突袭?他这是贻误战机!”
压抑着怒火的语气,令身边的将领们纷纷一凛。
李绩作为主帅,自然必须第一个回话的,于是只好道:“陛下稍安勿躁,老牛怕是遇到不可测之事了,兴许辽河上游有敌军拦截……”
李世民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