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听明白了,沉默半晌,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世民。道:“房相,下官还有最后一问。”
“你说。”房玄龄和颜悦色地捋须。这模样落在李素眼里,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长安派官员去晋阳可以理解,为何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提得很有内涵,是啊,朝堂里那么多官,随便拎一个出来德又高望又重,往晋阳城里一杵,个赛个的正义凛然。威慑宵小,为何偏偏选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办这趟差?站在晋阳城内有气无力地喊两嗓子“别闹了,洗洗睡去”,李素自己想到那幅画面都觉得弱爆了,这趟差事十有*得办砸,回来就会被李世民剁碎了喂狗。
殿内两位宰相相视一笑,李世民没笑,只冷冷哼了一声,房玄龄笑道:“因为此事不可宣扬,只能秘密行之。晋阳城如今谣言方兴,人心不稳,若派朝廷重臣去。则有欲盖弥彰之嫌,让人看出长安对此事的重视,藏在暗里的人便会愈发兴风作浪,更何况……”
房玄龄笑容一敛,沉声道:“更何况,你以为晋阳城里的谣言只是几个心术不正的人闲着没事随嘴说出来然后散播出去的吗?你这次去晋阳,就是要把背后的人连根拔起来!若派个年轻的朝臣去,首先便能让暗地里的敌人心存轻视,尔可尽力施为。不仅如此,举凡赈灾。安置难民,代表朝廷安抚人心。重建朝廷和官府威望等等,皆担在你身上……”
李素垂头沉默。
房玄龄的话没说透,不过李素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一趟差,他在明面,长安还会派出一位朝臣在暗面,一明一暗,先抚后剿,李世民不可能真的放心让他去办这件棘手的事,这事说大不大,逮几个造谣的人把他们剁了,谣言自消,可说小也不小,造谣的人只是棋子,后面似乎还有更深更大的势力在左右晋阳的棋局,李素的任务不仅是抓造谣的人,还要把后面下棋的人也除掉。
君臣三人盯着李素,良久,李素打破沉默,苦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堪此任,朝堂里那么多大臣……”
话没说完,李世民冷冷一句堵了回去:“那么多大臣,就你最闲,不派你派谁?此事就这么定了,回去速速收拾行装,授尔通议大夫之职,钦命巡查河东道,有纠察劾举地方之权……”
李素忽然打断了李世民的话,道:“陛下,臣还想问一句……臣有调兵之权吗?”
君臣三人一愣,房玄龄失笑摇头道:“可是西州历经过血战了,回长安这么久,杀气都未消淡,遇事便打算动刀兵么?”
李素苦笑:“对臣来说,晋阳已是虎狼之地,凶险莫测,若无调兵之权,臣实不知如何行事……”
李世民冷冷地道:“晋阳可调三州兵马,只不过,调兵权不在你手里。”
李素呆怔片刻,叹道:“臣懂了,臣遵旨。”
房玄龄笑道:“稍迟有旨意去府上,未尽事宜上路之后便知。”
李世民盯着他的脸,道:“还有问题吗?”
李素沉默半晌,忽然手扶额头,身躯踉跄:“臣……真的有脑疾……”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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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村,东阳道观。
因为关内,河东等四道雪灾,冻死冻伤无数,东阳闻讯后将观内的道姑们召集起来,为大唐皇帝和百姓诵经祈福,整整三日未眠未休。
第四日,东阳收了法事,回到内院殿中,却久久不曾睡着,翻来覆去叹息。
她终究是个心善的女子,不似别的公主那般冷酷无情地享受荣华,因灾而生灵涂炭,对她来说终归心里不忍,也暗暗为父皇和大唐着急。
三日未眠,东阳此刻的精神却似乎处于亢奋之中,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殿门,在庭院中散步。
三清正殿内,武氏穿着道袍,松垮单调的袍子仍遮不住她婀娜的身姿和妩媚风情,此刻法事刚散去,武氏帮着杏儿在打扫清理三清大殿。
杏儿很勤奋,独自一人搬桌挪坛,而武氏的帮忙,却似乎只是个形式,此刻她面带笑意,一边心不在焉地拂拭着桌案上的灰尘,一边跟杏儿聊天。
“前日我在前院遇见了绿柳姑娘了呢……她和我聊了几句,还送了我一支碧簪,听说是公主殿下赏给她的。”武氏从怀里掏出这支碧簪,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笑着又将它收了起来。
杏儿迟疑了一下,讷讷道:“武……姑娘,您已出家,这些簪子啊,饰物啊什么的,揣在身上是不是……不太妥当?”
武氏笑道:“有何不妥当?你看看我……”
说着武氏双臂一展,摆出一个弱风扶柳的身姿,嫣然笑道:“你看我的模样,哪里真像出家人?我才二十出头呢,虽说比不得那些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可也差不到哪里去呀,许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也不会辱没了他,所谓出家,不过权宜罢了,怎可当真?”
杏儿滞了滞,心中稍觉不当,却也没法说什么。
武氏擦拭着香案上的烛台,低声道:“杏儿,这世道终究是男人的,我们女人若想活得好一些,便不得不对男人低眉顺目,可是,我们不能一生都对男人低眉顺目,这样活着,未免太悲哀了,所以,我们心里总得为自己做个打算,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