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李兄怀疑裴先原本就与五斗米道有牵连?”关于这疑虑李闲也与勿部昕说了,勿部昕便忍不住望向宁无瑕:“无瑕弟妹出身道门,对此最有发言权,觉得李兄这推测如何?”
宁无瑕道:“现下道门的传承来自寇谦之、陆修静两位南北天师改造后的天师道,祖师陶弘景发扬光大,后传王远知祖师,至无瑕的师尊,属于上清道一脉,而五斗米道、太平道则是之前道门的主体,因为种种原因没落,但仍是道门分支之一,世家大族以及民间草野,信奉者仍然颇多,这些分支的传承也从未放弃过谋取道门正统,乃至宗教正统的野望,所以闲郎的推测是有道理的,只是缺乏证据证明而已。”
宁无瑕简单几句话却是把道门的情况大致说的很清楚。
勿部昕叹道:“教派这东西的确有其顽固和可怕之处,道门和佛门的主宰之争也是从未断过吧,话说岭南在孙恩之乱后,佛教趁虚而入,李兄见过的那位慧能大师,在岭南可是有着极为超卓的地位的,像无瑕弟妹这般委身道门的,在岭南世家中绝对是特例!”
对于宗教的传承,李闲这个穿越者更是能从大而化之的角度看待,点头道:“宗教说白了源自人心,从五斗米道到慧能大师的禅宗,之所以能广为流传,主要原因都是迎合了贫民百姓的需要,教人互助、向善,再有简洁的信仰修行体系,哈,裴先的法天社取自摩尼教,其特点便是如此,勿部兄说的让我想到了一点,五斗米道的确已经不大适合这个时代,裴先聪明的将摩尼教化为法天社,更能团结更多的贫苦百姓,从结果来看,也的确如此。”
勿部昕叹口气道:“广州这些事都离不开这些秘密宗教的影子,弥勒教、五斗米道、法天社,要我说真该彻底禁绝这些秘密教派,兴许就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李闲不置可否,后世对这些秘密宗教的禁绝的确是历代统治者都很重视的,但朝代的更迭,历史的推进,从根本上说与这些秘密宗教没有任何关系,宗教不过是人心的一种外在显现,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人终归都需要这样的信仰去作为灵魂的栖息地,所以除却真正邪恶反人性的教派,多数宗教都还是不该被禁绝的。
宁无瑕忽道:“师傅说过,正是因为绝大多数的权力者对待宗教的态度都如勿部大哥这般,所以佛道两门才始终不遗余力的相互争夺主控权,因为极端的权力者往往会对一种宗教信仰后,极度排斥其它宗教,进而做出过激的行为。秘密宗教通过种种手段也是为了谋夺这种主导权,从根本上说,都是因为没有一个合理的生存环境的原因。”
勿部昕觉得这番话颇为晦涩,李闲更为惊讶,因为这番论断已经很有后世的风格,其着眼点更是颇为超脱。
有这番见识的潘师正,不愧道门领袖的身份!
李闲道:“潘道长的确有超卓的识见,好比从诸子百家的百花齐放到儒家的一家独大,根本上的确是权力者主观意志推动的结果,宗教因其特性或许不会那么容易消亡,但取得权力阶层的支持绝对是发扬光大乃至唯我独尊的唯一途径,而无论是正统的宗教还是秘密宗教,说白了都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宁无瑕道:“所以师傅说过,像他还有神秀、慧能大师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也是无奈,必须去迎合皇权,以此来维持佛道两教在权力者心中的平衡,因为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便是另一方遭受毁灭打击的结果。”
李闲和勿部昕对此都可以清晰的理解,毕竟历史上灭佛和排斥道教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的,两大正统宗教尚且如此,秘密宗教的排斥对立更是可想而知了。
李闲亦想到了后世宗教、种族冲突依然是战争爆发的主因,对这个话题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不说这些扫兴的东西了,咱们是要去沈怜的新宅高兴去的,从现在开始都不提这些事情了。”
勿部昕表示赞同,对于内心根植绝对儒家观念的他而言,无论佛还是道,都没有多么强烈的倾向和排斥,所以也没有更多的yù_wàng去思索这些。
宁无瑕却是深深看眼李闲,心里不自觉闪过师尊潘师正曾对他说过的话,“宗教的本质并非追逐绝对的信仰,现实世界的完美与否,决定了宗教存在与否,在时间的洪流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变数偶然闪现,宗教存在的目的便是为了抓住这变数,尽量去放大,进而影响整个世界的进程。李闲就是那样一个变数。”
对潘师正这番话,灵性出众如宁无瑕亦不知该从何去理解,只是与李闲相处的越久,那种对李闲是一个变数的理解便越清晰,李闲的确与其他所有人,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夜禁后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巡夜的兵役没有阻拦的,李闲和勿部昕打头,两位广府高官,其中一位还是番禺军府折冲都尉国公大人之子,便是犯夜,又有几人敢阻拦的。
当然,以唐人对宴饮聚会的热衷,夜禁原本就是只针对普通百姓而言的,但凡入得了流的权贵显宦,值夜武侯那里都会有备案,以免在夜禁时不长眼冲突了他们。
特权的观念从封建时期便根植国人的骨髓,久而久之甚至都成了民族性的一种,这是很可怕的,李闲知道这点,但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无法改变这点,也唯有入乡随俗,一边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