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虽垂着头,却也不难发现他欢喜的样子:“谢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小的当不起。还有那件事……是我自己……姑娘千万不要……” 他这般反应,想来我的推测是不错的了。见他大有紧张惧怕之意,我点了点头道:“那是你的好心,我岂会反害了你。” 小内侍登时欢喜地点头,向我告辞。 我问了他的名字,小内侍只记得自己姓石,从小别人就叫他小石头,进宫后也是如此。 宫中人心险恶,但也毕竟有如此心地良善之人。那段时间小石头奉黄公公的命令,往景芳斋送每日的分例粮食菜蔬,想必是看到每日送来的皆是不堪之物,心中不忍,故而暗中给我们放了些米,换了些好点的蔬菜吧。 虽是有限的东西,想必也已经是他能力范围所及的最好的东西了。 一物之微,便足以让人铭感。 小石头,还有顾曼楚,孟沁祥,因为他们的援手,艰难的日子过后,留下的也不是苦痛。 援手……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叫住小石头道:“你识得语燕吗?” 小石头猛地转过身来,忘了回避我的目光,怔了片刻后方才略带慌乱地垂下头:“小的……小的知道语燕姑娘。那些天她……她每天……取景芳斋的分例的。” 心中越发明白了一些,笑道:“那天语燕到大厨房走错了路,也多亏你给她领了路。” 小石头抬起头来,轻轻“啊”了一声,神色紧张外略带忸怩地道:“原来语燕姑娘已经知道了……已经跟谢姑娘你说了……” “语燕与我都是满心感激,今日才知道该要谢谁。” 景芳斋的分例被克扣,语燕到大厨房支领东西,却意外遇见一群内侍在大厨房聚赌。若是语燕被发现,真想不到他们会怎样对付她。幸好当时有人掩护了语燕,让她从夹道跑开了。语燕匆忙之中竟没有看清是谁帮了她,此时想来,也只有小石头了。 小石头又是欢喜,又是忸怩,连说不必谢了。他的年纪看起来确然不大,又是个很瘦削的孩子,眉眼虽然清秀,但脸颊实在太过瘦削,肤色也有些苍白,想是在宫中向来过得不易。说话也不太利索,稍一激动,便有些吞吐,脸颊也涨的红红的。 从小石头说话的样子,也可以多少看出,他本是个实诚之人。当日景芳斋一片萧条,宫人们人人避之,黄公公要送些不堪之物充作分例,也只有找小石头这样的老实之人了。 小石头又说往后有往宝文阁跑腿的事情,只管叫他去便是,黄公公已经拨了他照料福慧楼跑腿的事情。 为语燕找到了当日的恩人,知道宫中毕竟还有这样的好心,心中自然欢喜。 看着小石头渐渐消失的背影,又是一阵无端地熟悉之感。 只是转身回到案前,看着两本经,心头又渐渐起了疑惑。 皇上今天要主持祭祀的大典,何以,还会在百忙之中,送两本经过来? 或许经中,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略略翻动,与太后放在福慧楼中的经并没有太多区别,原是用朱砂小楷抄录,经中缺损的地方,也有新的纸张补齐,依旧是与原文相当的字体,用朱砂抄录了。只是原文中的纸张与朱砂颜色都已经旧了,而后来补上的颜色尚新。 还有,皇上要送经到福慧楼,或者用他身边的内侍,而宝文阁中也有侍奉供职的人可以驱使,为何,却是从慈宁宫找到黄公公,又从他手下调用了一个人呢? 一面思索,一面已经走到院落中取水净了手,回到室内,选了纸铺好,摊开一本经,砚了墨开始抄写。 福慧楼中的沉香都是上好的,里面掺有龙脑香,天然的沉香香气之外,还有着凉凉幽幽的感觉,呼之沁人心脾,尤能让人心神安定,太后十分喜爱此香的味道。 不过太后到此诵经之时,会另外在佛堂里焚上檀香,所以太后在福慧楼的时候,我并不会焚此香,以免两种香的味道混杂。 于娘子教我,太后不到福慧楼的日子,每天焚上一小块香料即可,如此只要太后到了福慧楼,就会闻到房里幽沉的香味。 此时室中香味渐起,我的心神也宁定下来,一笔一笔端正抄写。 我幼时跟着爹爹习练的乃是行楷,最喜飞白体,宋室南渡之前,我朝继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之后,还有一位最宽厚仁德、天纵英明的圣君——仁宗皇帝。 这位仁宗皇帝最擅长的便是飞白体,而我便有幸见过爹爹手中,谢氏祖宗传下来的御笔。都说字如其人,仁宗皇帝的飞白行云流水,又不张扬放纵,端的是一代圣明天子的笔迹。 因崇敬仰慕而习练飞白,五岁至今,已有十一载矣。 但此要抄录给太后看,自然是以端正的楷为上。 心绪宁定下来,抄录起来自然就快了些,经中的句子措辞并不晦涩,但读起来却是句句饱含道理,边抄边读,倒是颇有获益。 但录到第三页之时,我下笔却渐渐缓了下来。 第三页的边角是经过修补的,殷红的朱砂可以明显看出颜色尚新,但补充的几句,却与原经文的文意颇不相符。 我搁下笔,从第三页开头细细独起,原本连贯的内容,竟到了这里便不能连贯。但明显后来补上的几句话,仍是经文。 心中有些奇怪,顺手翻到了第四页上。 第三页修补的部分,是第三页内容的结尾,也正是第四页内容的开始。而这些话读起来,却也跟第四页原文的文意不相符。 心中越发觉得奇怪,又顺着往后面看去。 这册经所讲的,就是佛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