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北风像是猛兽下山,肆无忌惮地咆哮着。树上的枯枝狰狞地摇摆,无端地孤寂蔓延开来。
杜恪辰踩着一地树影幢幢进了屋。
推门开,一股冷风跑了出来,扬起他的发,滚耳而过。
屋里没有掌灯,清冷空旷。
王赞如同鬼魅一般出现,“王爷。”
“侧妃没有大碍吧?”杜恪辰还是惦念着她。可谁叫她昨夜装睡装得逼真,以此逃过她的侍寝之夜。
她还没有做好侍寝的准备,这让杜恪辰很生气。
“申大夫来看过,留了药膏。”王赞照实回答。
“她睡了?”他问。
“掌灯时分便睡下了。”
杜恪辰褪了鞋袜,“你去吩咐厨房,给本王准备宵夜。”
宵夜是柳嬷嬷亲自送过来,还带着打扮娇媚的锦衣,刻意投了杜恪辰的喜好,身上一点多余的香味都没有。
杜恪辰看着一桌子油腻的菜色,端起手边一蛊燕窝,微微蹙眉,“做一份冰糖燕窝需要多久?”
柳嬷嬷低眉顺目,老实答道:“小火慢煨,大概是一个时辰。”
“若是本王今夜没要宵夜,这燕窝该如何处理?”
柳嬷嬷又答:“若是本王没要,到明日便是倒了去喂猪。只是这些东西平日都是要备着的,像王爷临时要了宵夜,厨下哪里来得及。”
“王府平日里都是如此用度的?”杜恪辰看着那冰糖燕窝升腾的热气,眉心渐渐拧成一个“川”字。
柳嬷嬷正了正腰杆,语气中带着无上的优越感,“王爷是亲王衔,按定制已经算是少的了,又不在京里,有些事情难免有失周全,且太妃又在府中,就更是不能马虎。”
“王妃与各位女眷,也是如此安排吗?”
“都是按品级备下的。”
撤了丰盛油腻的宵夜,杜恪辰想到在土门关守城的将士们连冬衣都备不齐,心情甚是复杂。
若是减了王府的用度,他不知该如何和萧云卿开这个口,她们嫁到西北已经是不易,还要在日常上被苛扣,他已经无法做到一个夫君所应尽的义务,如何忍心让她们艰苦度日。
再者说,若是消息传到京里,难免又要被御史诟病,被百官嘲笑。这都只是小笑,横竖他不在京里,再难听的话也传不到他耳朵里,怕就怕先帝旧臣以此为由,揭开他和皇上之间那层龌龊。
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还不到时候,还没到与皇上正面交锋的时刻。
应该说,他并不愿意与今上为敌,不管他现下的处境有多艰难,他都不愿再见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杜恪辰行出横刀阁,信步在府中散步,朔风刚劲,衣袂被吹得扑扑作响,抬眼望去,府中已经陷入沉睡。
他似乎成了这个府中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他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想起他。他早归或是晚回,都没有人在意过。
萧云卿把内宅打理得头头是道,这应该是让人庆幸的。可她只是厉王的正妃,而不是他杜恪辰的妻子。
他其实也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妻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与萧云卿之间更像是他与叶迁或是王赞,谨守着自己的本分,绝不逾矩。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院。
东院的灯也是暗着的,院着点了一盏小灯,有执夜的嬷嬷守在廊下打瞌睡。
杜恪辰走过去,那嬷嬷惊醒,起身行礼,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手让她退下。那嬷嬷也不敢走,裹紧棉袍走到耳房喝水。
杜恪辰推门进来的时候,钱若水便醒了。她的睡眠向来很浅,这是多年受训留下的习惯,不管多累多困,只要有人走近,她必须会被惊醒,做出应对的防备。
今天叶迁没来,换了王赞,钱若水对他不了解,总觉得他随时都在失踪,虽然他跟着杜恪辰的时候也是如此,可还是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慌。叶迁始终都像是挺立的松柏,伫立在那里,只要她回头,便能看到他不远不近地跟着,莫名心安。
钱若水摸到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整个人是绷紧的,已然做出准备格斗的状态。在那人走到她榻前的刹那,原本面朝内侧身躺着的她,突然转身挥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抵在来人的脖颈处。
刚刚好的力度,他会觉得疼,却不出半点血,但是能感觉到那是一把随时可取他性命的刀。
“王爷!”就着天窗的光线,钱若水惊讶地发现来人正是杜恪辰,她的刀已经收不回来,忙换了娇媚的语气,“这么晚了闯入姑娘的香闺,王爷意欲何为啊?”
杜恪辰的注意力却在她的匕首上。
这把匕首和他上次见过的一模一样,他明明记得,他已经把那把匕首收走了,放在他的武器库中,怎么还会出现在她手中。
难道说,她还有……
她带那么多匕首做什么?
防身?
看她从榻上鱼跃而起的动作,简洁利落,直击要害,身手似乎非常了得。
杜恪辰满腹疑虑,眸光凌厉如她手中利刃,“本王记得,陈留钱氏是以孝治家,出过三十二位文臣,五十六位名士,不曾听说还有如此利害的功夫。”
钱若水收刀,点亮榻侧烛台,“正因为钱家都出文人,父亲认为我该学些防身的功夫,才不会被人欺负。”
“这倒是稀奇,世家不都以培养大家闺秀为荣,琴棋书画等无不拔尖。早些年,你的诗社也是京中一景,哪里还会有功夫学这些?”
钱若水呵呵地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