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放下筷子,接过宫人递来的巾栉擦了擦嘴,双手置于身前,坐姿挺拔,“父皇这几日不问朝政,是想锤打儿子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儿子还小,并不急于一时,父皇可以慢慢教,儿子也可以慢慢学。只不过,父皇做得太刻意了,您不教导儿子也就算了,还让母后也参与其中。这是怕一旦父皇御驾亲征,朝堂不稳,还有母后可总揽朝政,与儿子一道安定民心。”
杜恪辰对平安的直言微微讶然,“你怎么会觉得父皇会御驾亲征?”
平安道:“国中武将处于青黄不接,虽有褚、萧两位将军坐阵京城,还有亚父与蒋将军镇守边陲,都是不可以轻易调动的大军,而其时国中已有良将可派,非父皇亲临才能成事。庞统领虽有领军之才,但并无大战的经验,他之前在镇西军中只是褚尚书的副将,之后被父皇选中,一直跟着父皇,父皇有心栽培他,可毕竟身边也没有得用之人,才没有把他放出去。唯今到了用人之时,父皇如今才后悔没能早些锤炼庞将军。若是让萧将军领军出征,庞统出任羽林卫,父皇恐怕会担心北境战局,只因萧将军并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而若让庞统领独自领兵,虽无大战经验,但毕竟是父皇亲自教导之人,旗开得胜并不是难事,但难的是庞统在军中没有威望,恐怕难以服众。是以,儿子大胆猜测,父皇是想要带着庞将军同赴北境,一来父皇积威经年,二来可以为庞将军立威。”
杜恪辰默默地听完,睨了他一眼,笑道:“父皇是问你,你为何认为与慕容部会有一战?”
“王赞离京已有五日,至今没有军报传回,说明他还没能拿到诏书。能让他拿不到诏书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诏书早已被送出去,他所追之人是假的,他仍是追。二是他至今仍没有追到要追的人,一路往北而去。以上这两种情况都说明了,慕容部是有备而来,且精于谋略。而这样周密的策划盘算,还有如此得力的实施者,慕容部已经不是父皇曾经打败的那个游牧民族。这一战不想打,似乎是不可能了。”平安过了年才六岁,却思虑缜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条理清楚,配合着他奶声奶气的清亮语调回荡在安静的宫室内,让人无法忽视。
“分析得很有道理。”杜恪辰不吝啬给他赞扬,这个自小被迫独自长大的孩子尤其需要来自亲人的肯定,钱若水与他疏离,那么就只能由他这个当父亲的来做。
平安到底还是孩子,得了父亲的表扬,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喜悦流淌于眼底眉梢。
“你要记住,你是一国之君,即使有这样的猜测也不可以直接说出来。”
平安敛了笑,望着他。
“因为你这样说,当父亲的会很丢脸,而且你母亲还不知道,你又提前知道了,我该怎么跟她开这个口?”杜恪辰很苦恼,有这样聪明的儿子他很幸运,但也很麻烦。
平安说:“母后她应当会与您同往。”
“这不是我希望的。”杜恪辰没有把平安当成孩子,“你一个人在宫里,始终是不妥当,还有如意。”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再披挂上阵,让一双儿女身陷险境。主少则国疑,必会有人趁势而上,是以他才为平安千挑万选辅佐之臣,如今如意又刚出生不久,他已经缺席平安的成长,难得能全程参与,说什么也不愿再次出征。
到底是人老了,有了更多的牵挂。
用过午膳,二人换了素淡的衣裳,从西门出了宫,只带了庞统和秋蝉。谁知刚要出宫门,被小九逮了个正着。施姜葳和小九同杜恪辰一起回到京城,小九不急着回去,杜恪辰又担心钱若水的身体,便留他们在宫里住着。
“我也要去。”小九往庞统身边一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以前都没来过京城,好不容易来一逛,老爹又不肯出去,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她偷偷睨了庞统一眼,“我保证,我不会闯祸。”
庞统面无表情地与她拉开距离,沉默不语。
钱若水知道她的心思,便拉着她一道,“那就走吧,宫里是挺闷的。”
小九一路上话很多,说着她道听途说的建康风物,走到秦淮河边的时候,她止不住好奇地张望,被庞统挺拔的身形一挡,想多看几眼也是不能够了。
“听说画舫上有很多美人。”小九还是不死心,挽着钱若水的胳膊一路游说,好在她今日穿的是女装,否则杜恪辰能让她滚远一点,“虽然老爹的小老婆是挺多的,但自家的姨娘看多了也腻味,就不知道烟花之地的女子如何以色侍人。我以前听姨娘们说过,个个都有绝活,琴棋书画都是一绝,不过我最想看的是隐藏在青楼的那些春宫画,说是画得极是逼真。我们府里以前就有一个画师,那技艺……”
小九堪堪闭了嘴,垂着眼帘不敢抬头。
“你们府里的画师都是画春宫的?”庞统难得一回主动跟她说话。
小九没脸回答,她要是说是,那庞统一定会认为她们府里是藏污纳垢之所,她也不是正经人家出身,配不起他这个御前羽林副统帅,将来的大将军。
“也不是啦,就是老爹教穴位的时候需要用到。”小九灵机一动,弯着眼睛又笑开。
庞统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那就让庞统带你去画舫瞧瞧。”杜恪辰放话了,庞统也只得遵命。
钱若水也想去,可杜恪辰那样子是可能让她去的,而她对春宫没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