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地不动,行人如织,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视而不见。在她的目光尽头,只有那浸透沙场征伐之气的男子,看着他的时候,仿佛能看到战旗猎猎,万马奔腾,战场的狼烟未曾止歇,而他似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只能蛰伏于西北苦寒之地,如同被折断双翅的雄鹰。
是谁,能让他如此委屈自己,放弃他曾有过的理想和信念,甘心受制于人,位于人下。是谁,能让他敛了一身凛然肃杀,埋没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
他那么骄傲不羁,霸悍洒脱,本该以睥睨之姿受万人景仰,却只能远离大魏的政治中心,为了四十万镇西军的生计而辛苦奔忙。
“这个人是谁?”钱若水还是问了,她很想知道能让他放弃江山之人究竟是谁。他对她的用情之深,竟可以将江山拱手相让。也莫怪今上对她信心满满,认为她必然能让杜恪辰爱上她。
“她……她……”杜恪辰舔了舔唇,“她死了……”
“她死了?”钱若水不信,“她死了还要遵守承认做什么?”
“死者为大。”
“她怎么死的?”
杜恪辰深吸一口气,“你想挖坟还是鞭尸,告诉我,我帮你去做。”
钱若水后退半步,“骗子!”
“本王不会骗你,她真的死了。正因为她死了,我才要谨守十年之约。”
“我刚到王府时,所有人都对我心生忌惮,我还以为自己长得国色天香,惊为天人,不曾想却是因为我和一个死人长得很像。也莫怪你会对我上心,竟是借了死人之福。”钱若水心乱如麻,一口一个死人,却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怒火,“我该谢谢老天爷,给了我一张相似的脸,才有机会得到厉王殿下的垂怜,否则我就和府中的女子一样,被冷落,被遗忘,被伤害。”
“其实你们并不像……”
“原来你比较?”钱若水冷笑,“这就是移情作用吗?我们还有哪些地方是相似的?”
杜恪辰被逼得透不过气来,索性强行把她抱上马,奋力一夹马肚,在人群中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春风阁前,他抱着她下马,“我很清楚,我现下爱的人是你。”
不,应该说,从被她的马车撞上的那一刻,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清傲不可一世的女子,从来不曾变过。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所谓的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怎样的一种失而复得。
“你为她放弃了江山,我无话可说。如果我要这大魏河山,你会为我取来吗?”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非要分出高下,以此证明自己在他的心中无可取代。
“我……”杜恪辰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江山岂是儿戏,让他破誓西出,他并没有万全的准备。
“不肯?”钱若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看吧,孰轻孰重,立见分晓。”
“家国天下,岂是我说取便取的。”
“可是说放的时候,你带着四十万的镇西军就离了京。”钱若水趁他晃神,抽身进了春风阁,“我信不了你,也不敢信你,你所有的信誓旦旦都敌不过对一个死人的承诺。杜恪辰,你太让我失望了。”
杜恪辰没有追进去,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刁钻的质问。
不就是一个大魏江山,她想要他给她便是,于他而言,只要他想,没有夺不下的江山。大魏数十年的征战已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这十年之约不仅是他对雨燕儿的承诺,也是为了休养生息,让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他以为今上会是守成之君,开创盛世,使百姓安居乐业。
而他一生杀孽,恐难得长治久安,终究也不过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
二楼是暗着的,夏辞西和霍青遥还没有回来,钱若水在台阶前坐了下来,对着店堂后面的小天井独自发呆。乌云蔽月,飘雪纷飞,已不见十五月圆。
她轻声叹了叹气,听到同样的叹息声在她头上响起,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管易坐在高处的台阶,却是望向了街面的方向。
“怎么你也出来了?”钱若水问,“遥遥不在。”
“我看到了。”管易表情僵硬,看来已经等了许久,“我想带她回京,你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既然已经坦白了身份,也没有必要再赔上一个霍青遥,“她心里有人。”
“为何让她来招惹我?”
钱若水只能说:“我很抱歉,因为先生曾经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不得不防。”
“如今呢?”管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不觉得我们是一路人。”
“我们都是为了王爷好,这就够了。未来是不是一路的,另当别论。”钱若水不认为会有永远的盟友,因为背叛无处不在,“但遥遥不能给你。”
管易抱着一丝希望,“倘若我说,有了遥遥,我们之间的联盟会更加的紧密,你愿意把她给我吗?”
霍青遥在小天井种了许多花草,摆了十来个花盆,可西北苦寒,一株株只冒了个芽便被大雪盖了一层又一层,难见天日。她说她独爱牡丹的美,可只有洛阳的牡丹才能称得上国色天香。她对于洛阳的执着,就像裴语馨之于京城,都因为一个人而念念不忘。
“你问的人是我,我的答案是不愿意。但这要看遥遥的意思。”钱若水还是给霍青遥留了一条后路,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满。霍青遥的事情,理当由她自己决定,而她只能表明她的立场,“我不会因为利益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