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一月六号,农历腊月十三,小寒,子时。
我在禹城醒来的第六天,深夜。
我和李斯,坐在我回忆不起来的未婚妻的六叔家的老宅的火炕上。外边北风呼啸,吹的乌云行走很快。近乎正圆的月亮,一会露出来照显出外面如同鬼魅的破败房影,一会在云里隐迹藏行,窗外就一片黝黑。桌上油灯摇曳。听六叔讲年轻时见过鬼。
不管怎么说,我感觉这状况很不真实,可是却正在真真实实地发生着。
“你们看我多大了”?
六叔突然这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在灯下认真端详了一阵,六叔看上去顶多也就是五十出头,但是我想农村人显老,而且既是六叔,应该比妍素的父亲小,听宋伊凡说妍素和她同岁,都是二十六,所以我说:
“您看上去顶多四十八、九歲”。
“嗯,到不了五十”。李斯也附和道。
“我是三九年生人,今年七十四歲”。
“开、开什么玩笑”!李斯说。
我也认为这绝对不可能。并且拿妍素的年龄作为证据反推。
“素素虽然和我都姓胡,但我们并不是近亲。她出生后母亲去世,我当时病着,素素经常来陪我,叫我叔,就是街坊辈儿”。六叔说:“这村里活着的,比我大的没几个了。我说你和我年轻时的经历有点相似,就是说这个”。
六叔从桌子下边掏出一个铁烟盒,卷上一根烟,抽了一口,继续说:
“这村子偏远,那时候公路没修通,打仗也没打到这边。我小时候过得还算太平。就是这山里种庄稼没什么产量,解放后闹土改,除了一个富农,大家都是贫农身份。直到五九年,村里闹饥荒,娃儿多的家里开始有饿死人的了。我老爹老娘就养活我一个,家里也还撑的过去。到了六零年春天,一冬天没下雪,春天也一直没有雨。我家也开始断粮了。那年四月份,我带着自造的土枪进山,想打点山货回来”。
六叔突然停下了,大口地抽烟,速度很快,几秒钟他的围了。直到手里的卷烟彻底抽干净,他才把剩下的纸头扔在炕下,喝了一口酒,才继续说话:
“山里那时候也没啥动物了,能打的都被村里人打光了。我一直往深山走,禹城北边的大山,平日很少有人进。老辈子说进山十里是极限,再走就危险了。之前有般大小子进去再没出来过。可是那时候我没办法啊,打不着东西全家就得饿死,所以硬着头皮往里走,到了第二天,我才看见一只麂子,我又不是猎户,追着痕迹跑了一个时辰终于打倒了,我也迷了路。一直转到晚上,没找着回来的路,倒是让我找到了一个小山谷,里面居然还有一个院子”。
“我那晚就住在了那个院子里,院子很老,不过里面挺干净,我没找见人”。
“那个晚上我吓得够呛,又是下雨又是打雷,我还看见了鬼”。
许久不见六叔言语,我忍不住问:“具体什么情况”?
六叔又灌了一口酒,苦笑着说:“具体情况我不想说,和你们没关系,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具体情况,也快查出头绪了。不过我要说的是跟你经历相似的地方”——
“什么地方相似”?
“我那晚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估计是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就躺在这个炕上”。
李斯问。“然后呢”?
“然后我起来出去,发现村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了,结果一问,你猜咋样”?
“咋样”?
“一九七九年四月,二十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