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将军穿戴好官服,面无表情地从房里走出来,正准备跪下接旨,就看到侯大学士正望着西次间的槅窗出神,嘴角勾起的那抹笑,竟是出奇的柔和!
同僚都说这个年轻气盛的侯大学士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这会儿又算是怎么回事?宁将军下意识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一个樱草色的小身影探出半个脑袋往这儿直瞧。
宁将军不由得哂笑,沁儿果然还是那么爱凑热闹。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褪了去,满脸警惕地看着侯祺钧,这侯大学士这么看沁儿又算是怎么回事?难得他觉得对自己的羞辱还不够,想对沁儿下手不成?
想到这,宁将军整张脸都黑了,重重地咳了两声,也不待他有何反应,就领着一众家丁跪下,铿锵有力道:“下官宁俊荣前来接旨!”
思绪忽然被打断,侯祺钧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但看到宁将军恭敬跪在地上了,他也只能不舍地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把圣旨宣读完了。
宁夫人并没猜错,这圣旨确实是赏不是罚,大致意思是封宁将军为龙虎将军,特进光禄大夫,封不世宁侯,赐诰券,食禄千石,良驹百匹,赏金银,珍玩等近十箱。
旨意有些出乎意料,宁将军看着侯祺钧良久,都没敢伸手去接,皇上怎么又改变主意,给他封侯了?为人君者,最忌言而无信,皇上却几次三番地出尔反尔,这哪是一国天子该有的作为。
宁将军有些捉摸不透皇上的想法了,他忍不住就问侯祺钧,“昨儿宫宴皇上分明说我不能封侯,怎么今日却……”说着话锋一转,不由得变得严肃起来,“可是谁在皇上面前说了我什么?”
君无戏言,他觉得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是这么儿戏的人,除非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他什么……他不敢确定是赞赏他还是指责他的。
赞他的还好说,理所当然接了旨便是了。若是指责他的,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他甚至能想到,皇上听了这些话还封他为侯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安抚!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这圣旨,他是万万不能接的……
侯祺钧又岂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斯条慢理地将圣旨卷起来,弯腰递给宁将军,笑着问他:“将军这么问,难道是在质疑皇上?”
宁将军默不作声,侯祺钧就亲手把圣旨塞到他手里,直起身背对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半响才听到他道:“将军大败戎狄,皇上龙心大悦,免不得就多喝了几杯……宫宴上的事,将军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说皇上喝醉了人也糊涂了?他分明记得皇上说那些话的时候,半点醉意也没有!
手里的圣旨就像烫手山芋一般让他难受,侯祺钧说这话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无疑不在告诉他,这圣旨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抗旨的后果,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果真是君心难测,宁将军叹了口气,将圣旨高举过头顶,声音洪亮道:“臣接旨,谢主隆恩!”
久久听不到宁将军接旨的声音,宁夫人就忍不住出门一探究竟,果真看到宁将军竟未伸手接旨,她心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几欲上前劝说,却奈何妇道人家不便出面,只能煎熬地在一旁等待着。
这会子听到老爷终于接旨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等到宁将军起了身,她就笑着走上前去,对一旁站着的侯祺钧道:“大人这么早就过来宣旨一定还没用早膳吧,若大人不嫌弃,不如留下来用个早膳再走?”
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孙嬷嬷给抬箱子进来的侍卫和小厮打赏。自家老爷封了侯,孙嬷嬷也觉得面上有光,手脚麻利就从荷包里掏了拇指大的金兰豆赏了他们,笑靥如花地道:“辛苦了,这是侯爷的一点心意。”
宁夫人满意地笑,就把目光投到了侯祺钧身上,她说留他用膳也只是客套话罢了,心里也没真的想他留下来的,老爷对他明显有偏见,她作为妻子,也没有理由再留他下来给老爷添堵的。
可是看他的神情,怎么好像在很认真思考的样子……宁夫人对他也没什么了解,下意识就想去征询自家丈夫的想法。
宁将军正拿着圣旨,看着一箱箱抬进来的金银珠宝出神,似乎没看到宁夫人求助的眼神。
宁夫人只能叹了口气,礼貌地对侯祺钧道:“府里山珍海味不敢说,粗茶淡饭还是有的……也不知大人吃不吃得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犹豫。
宁夫人心想,自己都这么说了,他若知趣些,应该是不至于留下来了的。
果然不出宁夫人所料,只听见侯祺钧看着她就说:“夫人多虑了,侯某并非挑剔之人,山珍海味用得,粗茶淡饭也一样吃得,只是我尚且有事在身,恐怕……”
话音未落,宁沁就跑了过来,她走到宁夫人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句娘。
宁夫人就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即歉意地对侯祺钧道:“这位是我女儿……年龄小不懂事,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她忙向宁沁使眼色,宁沁却过了片刻才咧嘴一笑,有些不情愿地朝侯祺钧屈身行礼。
侯祺钧看着宁沁微笑,宁沁正要行礼退下,却听到他意外出声,声音低沉,却又很柔和:“无妨。”
宁将军听到这声温和的无妨,就回过神来,轻轻把宁沁揽到了身后,一面警惕地看着侯祺钧,一面有些不耐道:“本官府里的都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