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国皇宫的冬天一如这绵延不绝的宫殿般清冷无情,刺骨的寒风瑟瑟作响,吹过空旷的宫殿长廊,使得夜半之时的皇宫更显寒凉。
深蓝色的夜幕之下,颜君尧的步辇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一路到了凤仪宫,这才匆匆停了下来。
挥手遣退了左右跟随着的宫人,颜君尧只身一人走进了凤仪宫,碧鸢早早就迎在了栖鸾殿门外,看见颜君尧快步行来的身影,连忙行礼道:“拜见太子。”
颜君尧默默点了点头,顺着碧鸢让开的道路径自往殿内走去,恭候颜君尧进了大殿,碧鸢这才起了身,冲殿外守夜的奴婢们使了个颜色,奴婢们立即心领神会,一一退了下去。
半夜收到颜漪岚命人送来的密函,说有事召见,颜君尧几乎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赶了过来,颜漪岚最近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这时候突然急诏他前来,思及这些,一路上他的心里闪过千百种假想,每一种猜测都令他的心里沉重几分。
踏进偏殿,颜君尧抬头望见一个背对着他坐在棋盘前,身姿模样如此熟悉,可是颜君尧偏偏就是不敢再往前迈进一步,甚至不敢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那个人回过了头来,卸了脸上的□□,露出了原本的姣好模样,一双静若湖泊的眼睛准确落在了颜君尧的身上,忽而笑了笑,冷若冰霜的脸上霎时有了生气,一笑间满室光影黯淡,金碧辉煌的大殿也不禁失了颜色。
“凝醉,怎么会是你?”
颜君尧有些不敢置信,过往的事情历历在目,他记得那一次皇姐在宫外遇袭之后,负了重伤回宫,再不久就听见将军府里一把大火,太子妃被困寝室,烧得尸骨无存,三日后下葬皇陵,从此皇姐一蹶不振,整个大颜都陷入了危难之中。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颜君尧竟然会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看见了最不应该出现的人。这一面,真真有些恍然如梦的味道。
听到颜君尧的话,姜凝醉从棋盘前站起了身,走到另一边的茶座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颜君尧坐下。“太子,别来无恙。”
顺着姜凝醉的指示坐下,颜君尧仍然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姜凝醉近在眼前的面容,犹疑道:“我以为你已经......”
“已经死了。”姜凝醉淡淡地替颜君尧说出他不曾说出口的话,继而笑道:“其实这说也并无过错,毕竟从今往后,我再也做不了姜凝醉了。”
虽不能完全明白姜凝醉这番话里的意思,但是却也听得他心里一阵惭愧酸楚,为了掩饰他心底里的不自在,他环视了一圈宫殿,带过话题道:“皇姐召我入宫,怎地未曾见到她?”
“长公主在内殿歇息。”姜凝醉替颜君尧倒了一杯热茶,头也不抬道:“实不相瞒,这次召太子入宫,是我的意思。”
颜君尧并不打算跟姜凝醉计较假传圣旨该论何罪,他只是有些讶异姜凝醉将他叫来的用意,“为了何事?”
“为了两件事。”姜凝醉略微沉吟片刻,道:“其一,我这次回宫,若是不慎被宫中有心之人知晓,并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还要暂时劳烦太子在宫里替我隐瞒打点,在长公主还未痊愈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其二,太子不日即将登基,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太子初掌政权,万事都得从头来过,难免会遇到一些阻碍挫折。吴王那边尚有父亲出兵镇压,他如今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逃,而宫中也有不少辅佐过先帝与长公主的忠臣义士,若非是尤为棘手之事,恳请太子不要惊扰到长公主,惹得她担忧。”
姜凝醉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透着对于颜漪岚的关心,颜君尧想着,不禁目光垂落手边的茶杯之上,苦笑道:“凝醉,这些时日皇姐重病在身,朝廷大乱,你知晓我方才明白过来一个什么样的道理么?”
姜凝醉拨弄茶杯的动作一滞,抬眼看着颜君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颜君尧继续道:“我以前年少无知,误会了皇姐许多,却偏又心高气傲,以为这个天下就算没了皇姐,我也依然能够做出一番成绩来给她看,给父皇母后,给皇室的列祖列宗们看,可是直到这一次我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大颜,不是谁都可以坐上这个皇位的,没有了皇姐,朝廷犹如一盘散沙,我不知道在皇姐之后,我能不能做得好这个皇帝。”他说着,不禁摇头失笑,“大颜不能没有皇姐。”
“这句话,谁都可以说,但是太子不能说。”姜凝醉目光沉沉地看向颜君尧,道:“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一个好君王,又如何能令整个天下的百姓臣服于你。除佞臣,清君侧,你的皇姐为你留下了一个安定局势,一条走向王位的平坦大道,就算是为了回报她的这番良苦用心,你也该做一个好君王。”
颜君尧微怔,随即问道:“这番话,是皇姐的意思?”
“她并未说过什么。”姜凝醉微微一笑,目光里有着冰雪初融的温暖,“但我了解她。”
虽然姜凝醉从始至终并未表明过一句对于颜漪岚的情意,但是这番话里的情深意重,颜君尧却听得真真切切,再无迟疑。想着,察觉自己再继续留下去也是多余,颜君尧识相地站起了身,他行至大殿门扉处,不觉回头望向姜凝醉,见她依然坐在烛光正亮处,低着头有条不紊地泡着茶,喉头滑动几下,方道:“我会试着去做一个好君王。”
“嗯。”姜凝醉轻抿了一口茶,笑望向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