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千般滋味,却无人诉说,到底只能在夜里将这碗苦黄连咽入腹中。
好不容易熬着迷迷糊糊将睡不醒,却被精卫唤醒,言说该起来了,莫错过了户祭。祭祀的日子,妆容总该神圣些的,万不能有衣冠不整姿态。
泡肿的眼睛在铜镜中看来十分懒怠,精卫给我面上敷了好几层粉,又添以胭脂慢慢晕染开来抹面,才稍稍掩盖住面上的憔悴。扶苏来时,恰逢精卫正为我绾发,他给我请了回安,翩翩而立不紧不慢的等我起驾。
衣冠端正、青丝拢齐,扶苏才搀着我出了青鸾宫的门子。门口早停好了一辆四骑苍龙青帜八铃驾,宫墙内看不见这凤驾时,都能听见这銮铃在晨风中的脆脆。
这车驾似比往日气势更恢宏些,连带宫铃都雕着青凤,繁杂而径直的花纹雕饰着车身。对于车驾我虽从未这样留心过,可今日这车驾气势不似以往,我多看了一回,才悠悠赶去户祭。
今日,他也着一袭青衣,与我身上的祭服倒是搭得上。只是,他不曾正眼看我,我也不好总盯着他。远远地,只是觉得今日高高的白太阳照得他周身都布了霞光一样惹眼。
见我来了,他只喑哑着嗓音问了句,“你眼睛肿了?”
“嗯。”我低声答着,暗暗惊讶他居然看出来了。
“可是昨夜不曾睡好?”他又问。
我叹息一声,“彻夜难眠。”
“是因王翦去过?”他冷笑着,“王卿一去,你倒是想睡安稳也睡不安心了?”
“大王又说胡话不是?妾无缘无故,为何要为王将军忧愁?再者,前两日王将军来青鸾宫,不是大王授意他去捎句话给灵妃,叫灵妃安心吗?妾之所以睡不安稳,不过昨夜偶感风寒,脑壳疼得紧。”
他吭了声气,再未同我言说其他。至户祭毕,他也未再同我多说一句话。
了事,依旧是扶苏来搀着我回青鸾宫,见我神色郁郁气色极难看,扶苏小心翼翼问了句,“母妃的脸色,比来时更差了。儿臣观父王与母妃耳语了几句,可是父王说了什么话,惹母妃不快?”
眼下四处并无旁人,我紧紧捂着扶苏的手,感受这不知还能感受多久的温暖,低声咽着委屈,低喃道,“扶苏儿,母妃不知还能在这咸阳宫待几多时日了。你父王他如今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母妃断了,若有朝一日母妃真的不能再待在咸阳宫,你自该好好保重。母妃若不能护着你,你也该学着如何护住自己。你父王生性多疑,在他身侧,你言行举止都该小心些。”
扶苏被我的话唬得面色都白了两分,亟亟追问道,“母妃此话何解?”
我痴痴笑着,却是比哭还难受,“宫妃芈氏,怕是不久就该被废黜了……”
闻言,扶苏却是抿唇浅笑起来,“母妃多虑了,即算母妃与父王再有不快,父王又怎会废黜母妃呢?依儿臣所见,父王对母妃的用心是有的,只是母妃不曾察觉。”
我颇有些不解的望着扶苏,这孩子似比我想象的更成熟稳重几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苍龙青帜八铃驾,“吕氏春秋第一卷第一章便有载入: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齐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其先脾。东风解冻,蜇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侯雁北。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轱,架苍龙,载青旂,衣青衣,服青玉,食麦与养,其器疏以达。”
我正琢磨着此间含义,扶苏儿又幽幽解释道,“苍龙青帜八铃驾是父王在本月应乘的驾辇,如今用以同母妃,素来能与君共沐天恩的,可是只有王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