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们亏了老本,返回途中,不仅坐不上车,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他们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一户人家,四苟提议进去讨口水喝。
那时正是二三月的天气,这户人家的火炉头上还挂着一串一串的腊肉。
四苟当时就眼馋得直流口水,背地里和茂生说,我们几天没开荤了,要能在这里吃上一顿腊肉多好。
茂生说,腊肉是人家的,你我没有钱,不要想昏了脑壳。
四苟说,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有的,我们试试看。
只见他两只眼睛骨碌碌那么一转,就看见这户人家的堂屋正中搁着一只大摇篮,摇篮里熟睡着一个襁褓中的孩童。他的两眼在孩童身上亮了一亮,就立马去屋檐下弄来一只干辣椒,放在手里揉搓来揉搓去,然后笑嘻嘻走到孩童面前,“乖乖乖乖”地逗孩童玩。
茂生当时并未意识到什么,谁知过了一会儿,摇篮中的孩童便嚎哭起来。
嚎哭声立刻引出了屋里的女主人,她一把将孩童抱在怀里,又是捞衣襟喂奶,又是百般逗哄,却怎么也制止不住孩童的哭嚎。
女主人见状,忽地就慌了神,吓得脸都变了颜色。龙四苟这时却不慌不忙,走到女主人面前,假惺惺地说:“这位大嫂要相信我,就让我给你看看,好吗?”女主人正犯着愁,就把孩童给龙四苟看。
龙四苟装模作样,先是掀开孩童眼皮瞧瞧,又在孩童手心吐口唾沫揉几揉,忽然就拉下脸来,严肃地对女主人说:“这孩子是撞了煞了,切切不要大意!”
一句话,说得女主人六神无主,便哀哀地央求龙四苟说:“这位客人,你既看出来这孩子是撞了煞,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
龙四苟忙说有有有,于是吩咐女主人打一盆凉水,用一条毛巾浸在里面,自己却毕恭毕敬,对着那盆凉水,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些什么,然后又用右手食指在盆上胡乱划了几个来回,忽然一声猛喝:“招!”
手就停在毛巾上不动,而后便将毛巾拧干,往孩子嫩脸上来回抹几把,抹过之后,果然孩子就安静下来,不再哭闹。
这下女主人对龙四苟那番感激,真是没法形容,师傅长师傅短的,来来回回地叫,一边就去舀酒,剁腊肉,还是觉得不够周到,又去笼子里抓了一只鸡出来宰杀,忙得团团转。
招呼吃喝不算,临走还给了一个红包。
四苟接了红包,拉着茂生笑嘻嘻就上路了。路上,茂生对四苟说:“四苟,你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四苟眨眨眼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预先用搓了辣椒的手在孩童嫩脸上抹了一把。”
茂生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你这样耍小聪明蒙骗人,心里过意得去?”
四苟说:“什么过意不过意,不过是混了一餐饭吃,有什么了不得?而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又没强要她的!”
四苟的口气,很有点洋洋自得的味道。
后来,茂生邀四苟去参加县里的果树栽培培训班学习果树栽培,四苟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到县里,眨眼间他人就没影儿了。
有一次茂生偶尔在街道上碰见他,问他干什么去了?
四苟诡谲地一笑:“我要干的事业,你做梦也想不到。”
原来他是和人学看风水、占卜算卦去了。
茂生不解:“你一个年轻人,也有点文化,什么不好学,偏偏学这些,你莫丢了鸡公寨的脸面!”
四苟听了,反讥笑茂生目光短浅,抓不住机遇。
他说我学这些个手艺是经过市场调查的,你别看它不正经,可眼下农村时兴,最是有利可图。
那些个婆婆妈妈,目不识丁,凭师父教的几句,尚且能糊口,何况我一个文化人?
明儿我一出道,这天下绝没有他们的份儿!
果然不久之后,四苟就在地方上走红,真个是东村请,西村求,一个个师傅长师傅短,赞不绝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酒肉不断,直把鸡公寨人都看傻了!
自此,村里便有人把龙四苟当神敬,有酒有肉少不了他,谁家有个灾病什么的,都请他来消灾祛病。
有人出外头打工去,头一天就要请他打上一卦,看能行不能行。
茂生心里想:四苟这样赚点昧心钱,是他性情决定,倒也罢了。
可是如今古井断流,这是何等的大事,你龙四苟怎么敢拿乡亲当猴耍??
茂生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水秀商讨个办法。
鸡公寨有个姑娘叫水秀,长得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水灵秀气。水秀其实不是鸡公寨人,所以她并不姓龙。
水秀有个姑母在鸡公寨,膝下无儿无女,老来孤寂,就去娘家要了侄女做女儿,思谋老来有个依靠。
水秀人长得漂亮,脑子也灵活,平常日子和茂生、四苟一些后生很谈得来。
年轻人玩得久了,渐渐茂生和四苟都对水秀有了另一层意思。
四苟机灵,抢先去向水秀姑母提亲。
可是水秀的姑母说对水秀的事自己不拿主张,她说这事你要去问水秀,看她什么态度。
当问到水秀,水秀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说:“我还年轻呢,等两年再说吧。”
茂生也曾去提亲,水秀也是一样的说法,既不说允,也不说不允。
于是,水秀和茂生、四苟,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不特别疏远谁,也不特别亲近谁,茂生在面前是朋友,四苟在面前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