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汉明帝却安坐御座之上,手握朱笔,一一审阅简牍奏章,不时发出一道道诏命。尚书台众官则按照皇帝的旨意,连夜起草好诏书,并通过发达的驿传系统,由快马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驰往全国各地。
今天晚上的议题太过重大,在尚书和仆射们紧张忙碌的时候,司徒范迁、司空伏恭两位宰辅和尚书令孙堪一起,端着烛,站在挂着的绢图前小声地嘀咕着、辩论着什么。汉明帝见他们不再争论了,似乎意见已经统一,便抬起头问道,“伏卿,你举荐的王景可来否?”
“陛下,王景已在鸿德门外等候召见!”司空伏恭禀报。
“好,宣他进殿!”汉明帝说了一句,又低头将手中的书简阅完,并提起**批了一个大大的“可”字,并重重地画了圈。
“臣遵旨!”
近侍太监权倌答应着,便对外低声吆喝一声,“宣司空掾吏王景见驾!”
不一会儿,外面的小太监将哆嗦成一团的王景领了进来。
“陛下,司空掾乐浪人王景应诏拜见皇帝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司空掾王景进入御书房,跪拜叩首行礼。
汉明帝掷下手中朱笔,从案上直走身来。他双手互握,揉揉酸疼的五指,又放在嘴上呵了口气,这才说道,“书房之内非朝堂,余等汝多时了,王景君不必多礼,且起来说话。”
“谢陛下!”
王景起身,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汉明帝观察了一下,见这是一个五短身材、脸如满月、神色疲惫、两眼似乎未睡醒一般的邋遢官员,那一双小眼既好奇地想看清皇帝模样,两人目光交接,又象小鹿一样畏葸地躲闪开,跟着头便深深地低下,一付恭敬样。
看着这张如倒扣着的粢饼一般的“大饼脸”,看着这委琐的身体语言,汉明帝心里不觉涌上一阵失望之感。
但他到底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君王,他站起身,走到司徒范迁、司空伏恭两位宰辅和尚书令孙堪身边,指着架上的绢帛图前问道:
“大汉自中兴以来,百废待举,与民生息,已国力渐复。然河水却时发水患,沿途生民遍遭其害六十余年矣。先帝在日,因国力限制,无暇顾及,视其为憾事。现河水、汴河春季即发大汛,中原各郡均驰报警讯。东海王苍、司空恭两位屡向吾推荐,言汝善工程能治水。吾现问汝,水患能治否?!”
汉明帝两眼如电,突然直视着畏畏缩缩的王景。
所谓人不可貌相,皇帝话刚毕,似乎未睡醒一般的王景,便浑身格顿了一下,象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又似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身体哆嗦了一下,便骤然间精神了几倍。他两目放光,郎声回禀道,“回禀陛下,水患能治!”
“哦,能治?卿试一言!”
“臣遵旨!”
王景一改委琐、迷顿样儿,他竟然昂首挺胸,直接走到绢图前,站在二位宰辅与汉明帝身旁,右手指着绢图上的河道,嘴里说道:
“陛下,昔大禹治水,采用‘疏导之法’,造福黎民。臣曾助王吴治浚仪渠,水患终息。今河水、汴渠皆高悬于顶,仅筑水坝来‘堵’,已于事无补。臣以为当采用‘分流法’逐层分流,即在渠坝旁筑滚水堰,既可控制渠内水位,又可分流水势,使水患缓缓将息。臣曾考察河道,仔细计算、筹划过,治河、汴之要,当动员沿途士卒、吏民,商度地势,凿山阜,破砥碛,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积!如此,则水患可治矣!”
言毕,王景又低首敛眉,恭恭敬敬地走到一旁,然后又恭恭敬敬地躬身抄手而立。
汉明帝欣喜地听着王景的一番高论,这让焦虑之中的汉明帝心头顿时照进一缕阳光。他与两位宰辅对视一眼,司徒范迁、尚书令孙堪和司空伏恭都面带笑容频频点头。
汉明帝带着笑意,颇有意味地扭头看着这个形容蔽陋的小吏,“王景君,请抬起头来!”
“臣……遵旨!”王景被吓了一跳,又象被开水烫着了似的,猛然抬起头。
汉明帝直视着王景躲躲闪闪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朕命汝为治河大臣,汝可有把握为朕、为万民根治百年河患乎?”
范迁、伏恭、孙堪与尚书台的众官僚都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王景。要知道,治河大臣可是食俸二千石的重臣,而此时的王景仅是一个小小的食俸二百石的掾吏。
令人称奇的是,王景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之状,他却咬牙闭目皱眉思索片刻,才睁眼躬身,声音坚定地道,“陛下,臣将万死不辞,彻底更治河患、汴患,解除陛下与万民之忧!”
汉明帝逼视着王景,“根治水患,汝需几年?”
王景皱眉闭眼又是思索了一会,才咬牙朗声道,“回禀皇上,给臣十年,十年内臣必绝河、汴之患,还陛下一个大好河山!”
书房内众高官震惊得浑身汗毛倒竖,“还陛下一个大好河山”,这话也敢说出口,汝莫非是活够了?!
可汉明帝却掐着指头,一边在御书房内来回踱着步,一边陷入沉思,嘴里念念有词, “十年……十年……”
河、汴水患,向为两汉帝国心头之患。早在西汉平帝时期(约公元5年前后),河水、汴渠即突然同时决口,生民死伤无数。但当时朝纲废弛,国力式微,朝廷无力组织大规模治水。建武十年(公元34年),雄才伟略的光武帝刘秀曾动议修复堤防,可动工不久,又因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