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江府闹的沸沸扬扬的“大象失踪案”终于在第三天告破,据说是大象在外面玩够了,自己回去的。可是驯象人从失踪大象粪便食物残渣里查看的结果并非如此,里面有许多水果的渣渣,现在是大明的二月,草木才刚出新叶呢,在野外根本就没有果子可以吃,明显是被人投喂的,而且从失踪大象懒洋洋的吃相来看,这三天大象的伙食应该很不错,没有饿过肚子。
驯象人心中有疑问,但也没法子,暹罗、北大年、日本三国使团在镇江府滞留太久了,再拖下去,恐怕要耽误进京的路程,横竖大象安然归来,此事便不了了之,镇江府驿站的驿丞就像送瘟神似的将这些人送走——人数实在太多,再住几天驿站就要吃垮了。
使团走了,镇江府的人却津津乐道,议论此时,说小白象是天降祥瑞之物,肯定是镇江的土地爷也觉得稀罕,施了仙术将大象请过去玩耍,耍够了才放小白象回去。
五天后,沈老太太乘坐的三层大官船经过此处,入夜在港口榻房投店时,几乎整个榻房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沈老太太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杵着拐自己走动了,听到人们谈论大象,老太太和颜悦色的说道:“以前和你们祖父做海商的时候,我们也去过暹罗国,看过象舞,一群大象披红挂绿,跟着驯象人挥着长鼻子跳舞,真是有趣,这次到了京城,说不定也能看见象舞呢。”
自从四妹妹沈今竹瞧瞧在鸡鸣寺出现,沈韵竹悬心三年的心事了结,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身轻如燕,加上祖母一天好似一天,她的心情更好了,笑道:“托您的福,我也能到京城一饱眼福了。”
沈老太太说道:“万物皆有灵性,你别看大象粗壮愚笨,其实聪明着呢……”
老人家和孙辈们谈笑风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沈大奶奶王氏手捧着一个古朴的鸡心白玉佩,从明日就要从镇江入京杭大运河,一直北上,就是京城——那个人就葬身于此,当年惊采绝艳、享誉高密的少年才子,就只剩下一坛骨灰,一个年少定亲时的玉佩了。
自从三年前心腹管彤将这个装着玉佩的骨灰坛送来金陵城,牵挂了几乎半辈子的人终于有了音讯——哪怕已经死了好久呢,看见玉佩的那一刻,被旧情往事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氏已经死了,一个安于现状、接受现实的王氏重生了,拖了近六年的病症几乎是不治而愈,骨瘦如柴的她半年就恢复如初。
都说心宽体胖,若不是今春开始张罗长子的婚事,并物色女儿说亲的人选,整日忙忙碌碌,恐怕是要发福的。正当王氏喜气洋洋给儿子修缮新房时,祖婆婆突然病情加重,要吵嚷着去京城,王氏是当家主母、又是嫡长孙媳妇,当然要同去,看着祖婆婆日益灰败的脸色,王氏觉得老人家的身体可能熬不到儿子成亲那天了,恐怕要先办丧事,儿子是重嫡长孙,是要守三年重孝的,婚期也要延到三年以后,想到这里,王氏就没有心情筹备婚事了。
为了以防万一,王氏悄悄命人备了举丧用的孝服幔帐等物装进了箱笼,一来是冲一冲,说不定有转机,二来若老太太当真熬不过了,办起丧事来也便宜,不至于当场抓瞎,惹人笑柄。
王氏用手心磨蹭着鸡心白玉佩,心一横,将这个寻找了半生、花费无数银钱、甚至不惜贪墨小姑的
嫁妆,引发她和沈韵竹姑嫂反目的玉佩扔进了滔滔江水。你死了好久,以前的我也死了,这三年我已经很少想你、想起以前在高密的年少往事,只想着家务琐事,儿女婚事,我只是一个整日家长里短、期盼着含饴弄孙的的普通妇人。我不配再拥有这个玉佩了,就让它永远沉睡在江水中,陪伴着早就沉睡的你吧。
在上京的路途中,王氏解开了困扰多年的心结。而此时此刻,沿着长江往西,湖广布政司的荆州府
就在长江边上,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头裹着蓝布帕子、浑身上下均无一点金银首饰、村妇模样的中年妇人从客船上了岸,此时夕阳西下,城门即将关闭,就听见守门的军士敲着铜锣,用荆楚方言叫道:“要关城门鸟,快咔走撒(快点走)!我们还要回克七饭(回去吃饭)!”
妇人赶紧快步走着,顺着人群涌进了武昌城,刚进门没走几步远,就听见城门轰然关闭,妇人沿着宽广的街道往前走,四顾寻找着什么,最终在一个街边挂着代写书信状纸的小摊前停下脚步。
摆摊的是个老秀才,见生意上门,他殷勤的问道:“这位妇人,是要写家书吧,写一张纸,五文钱。”
那妇人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是要写状纸。”
老秀才说道:“状纸就贵了,写一张纸要三十文钱——你莫要嫌贵,若找诉师去写状纸,至少要收一两银子的。”
那妇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半旧的丝帕,从里头拿出两文钱递过去,说道:“都是不是,我想借用一下您的笔墨纸砚,自己写状纸。”
“不行不行!”老秀才连连摆手说道:“我摆了几十年的摊了,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生意!”
那妇人行了一礼,说道:“求您老通融一回,若不是被逼走投无路,谁会孤身上衙门告状呢。小妇人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了,我一介妇人,总不好露宿街头,伤了名节,仅有的一点点钱财要留着投店住宿。”
老秀才见着妇人说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举止娴雅有礼,脸颊手指细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