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核看清了对手的面容,那双如深潭的眼睛有一种超脱了年龄的内涵,没有喜怒、更没有恐惧,曹核这才明白,刚才对手不看自己,绝对不是怕自己,曹核也相信,哪怕是面对猛虎,那双眼睛的主人应该也不会露怯的——对手的眼神居然和他祖父锦衣卫指挥使曹大人很相似!
一切还没开始,曹核凭借这三年撞南墙的经历,觉得自己可能面对的是一块铁板,踢上去铁板不会受伤,他的腿脚要疼上一阵子,真打起来,后果不在他掌控范围内。但此刻若是认怂,他以后还怎么在金陵城混下去啊,所以打架是不行的,但是赌局还可以进行。
曹核坐回凳子上,说道:“谁说要打架了,我刚得了这把匕首,想试试锋刃快不快。”
对手眨了眨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就像两只黑蝴蝶一样扇动翅膀,目光像是水洗过似的澄澈清亮,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笑意,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曹核呼吸一滞:这人相貌生的实在不错,李鱼这个书呆子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品貌气质绝佳,到底是那家的小少爷呢?若是今日化敌为友,握手言和,定要结交一下,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在金陵城才混的开。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之后曹核立刻抛开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恨不得一刀将对手那张漂亮的小脸划烂了!
那对手说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你何苦拿这赌桌试刀?叫老板端一盘核桃切一切岂不妙哉!”
噗!又是一阵哄笑!曹核气得又从凳子上站起来,此人屡次当众打脸,曹核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侮辱,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核桃性子,色厉内荏,对手越是肆无忌惮的主动挑衅,他越不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转移了目标,对着正在咧嘴狂笑的书呆子李鱼吼道:“这是你和我的赌局,你自己不坐着,叫个不明身份的外人替你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外人,是我三哥。”李鱼笑道:“那天我们赌诗文,你不也是请了旁人捉刀吗?只可惜那人空有虚名,还是败在我手里,说好了三局两胜的,我们各胜一局,今日赌骰子是最后决战,怎么?你怕了?”
三哥?怎么以前没听说过?汪同知除了李鱼这个干儿子,还认了其他人?曹核迷惑不解。
话说三年前锦衣卫同知汪福海在鸡鸣寺和丢失多年长子汪禄麒相逢,顺带领走了五个小沙弥回家养着,并认了李鱼作为干儿子,无心插柳柳成荫,谁知这干儿子虽是渔民的后代,看起来老实木讷,但却是个过目不忘的读书天才!汪福海如获珍宝,聘请名师在家指导李鱼功课,短短两年时间,这李鱼便从目不识丁到博览群书,年仅十二就参加了今年春天的县试,一举夺得县试第一名,这县试第一名称为案首,李鱼年纪小,无字,所以人们都叫他为李案首。
像李鱼这种少年天才,立刻就成为金陵城众多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李鱼这种天才到变态的孩子,也就成为了金陵城同龄人的全民公敌!谁见谁厌、谁听谁烦。自然就引起了曹核的注意,曹核最厌恶李鱼这种“别人家的孩子”,觉得如果收拾了李鱼,解了众怨,为众人出口气,就能在金陵城隐形食物链上爬高一层。
而且曹核在金陵城摸爬滚打了三年,也有些纨绔子弟、游手好闲的勋贵子弟、没落贵族的子弟看在他祖父曹大人位高权重、加上曹核出手大方的份上,自甘做低伏小追随他四处玩耍,此时正是曹核确立自己老大威信的时候,收拾李鱼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曹核想了法子,逼着李鱼约定了三局两胜的赌局,若是输了,就要tuō_guāng衣服横渡秦淮河!第一局是钓鱼,曹核使诈,胜了世代为渔民的李鱼;第二局比诗文,曹核请了外援,收买一个落魄举人代替自己比试,结果这举人居然败给了李鱼这个刚出炉的秀才手里,曹核李鱼打成平手。
第三局就成了决胜局,回归赌博本身,比最原始的摇骰子,关系到自己和干爹汪福海的面子,李鱼就请了最擅长此事的“三哥”沈今竹迎战曹核。
还是“三哥”厉害啊!才一出场,就从气势上将曹核压成渣渣了!李鱼庆幸自己找对了人,虽然还没开始,但是李鱼对沈今竹充满了信心,今夜肯定不用tuō_guāng衣服横渡秦淮河了。
曹核见李鱼对这个所谓的“三哥”那么信任,暗想糟糕,没想到李鱼这个书呆子还认识擅长赌局的高手,他对付李鱼肯定没问题,但是这个神秘的三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幸亏自己也有所准备,从赌坊请了高手来给自己替战,曹核冷冷一笑,说道:“你有三哥,我也有拜过把子的兄弟,我们就赌摇骰子,看谁摇的点数大,如何?”
言罢,叫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迎战,那青年见自己比对手高出一大头,有些尴尬,即使胜了,也赢的不光彩,但是想起曹核塞的银子,还是硬着头皮坐在凳上,还谦让道:“小兄弟先请。”
沈今竹笑道:“你摇过来我摇过去的怪闷的,浪费时间,不如我们一起吧。”又叫店小二就地取材,从岸边折了几支芦花送到楼上来,摘了一朵芦花往空中一吹,说道:“芦花飞到空中便一起开始,落桌便开盅看点数,何如?”
赌坊青年点头说好,李鱼先吹动芦花,那如雪花般的芦花就在大红绸赌桌上飘飘荡荡,配合着赌桌两头摇动骰盅哗啦啦的响声,好像是雪中仙子在火中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