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走后,路小凡立即动手。
计维之年轻的时候一定像计肇钧一样,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现在的骨骼仍很惊人,只是骨头外面就包裹着一层皱巴巴的皮肤。可惜,就连这层外皮也是很脆弱的,严重缺乏弹性和韧性,前几天老冯在给他擦身时,不小心撞了铁床架一下,他的手臂上就被磕掉块皮,指甲盖那么大,没流多少血,却露出了淡红色的皮下组织,看起来吓人得很。
执行朱迪的要求,给计维之按摩的时候,会跟他说说话。因为不知说什么好,开始只东拉西扯地说点社会新闻,读一些她认为老年人会喜欢的书籍,甚至把当下最火的影视剧拿来当故事讲。
她从不会不耐烦,毕竟本身性格就是温柔有爱心的,何况还从五岁起就照顾过长年卧床的外婆,直到十几年后外婆去世。不过,计维之很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很漠然,很厌烦的样子。于是,路小凡就试探性的跟他提了提计肇钧,然后果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明亮的闪光。
似乎……是泪意吧?
路小凡很心酸,因为这意味着计维之非常爱自己的独子,绝不比普通的父爱少,甚至更多。只是他现在生了重病,根本表达不出感情。而路家虽然穷,却父母慈爱,弟顺女孝,外珍贵。所以以己推人,路小凡就更想缓和计氏父子之间不知为什么闹得这样僵的关系了。
有意识的,路小凡挑着计肇钧的事情来讲,计维之听得非常认真。不过她和计肇钧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虽然她是一往情深,但所能讲的实在不多,只好反复描绘她所见到的、有关于他的一切细节。
就在这个反复描述的过程中,她发觉计肇钧在她脑海里和心里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就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把他深深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以后无论多少年,无论遇到什么挫败痛苦,都不会磨灭。
她不知道的是,她说起计肇钧时脸颊微红、眼睛明亮又温柔,那深情不用言语也表达得出来。
计维之虽然口不能言,却渡过了漫长又波折的一生,见惯风雨,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然后路小凡就见到计维之某些特别不一样的神情,其实他脸上肌肉没有丝毫变化,但她就是觉得他在……微笑,很开心的样子。开心儿子能被一个女孩这样深爱着,开心听到儿子的生活。
“您不要笑话我啦,因为他就是很好很好啊。”路小凡厚着脸皮说,“我有时候觉得我能遇到他是一场天下间最美好的梦,是月老喝高了,乱点鸳鸯谱,因为我那么平凡不起眼,根本就配不上他呀。所以,有时我会很害怕,怕有一天梦会醒来。”说着,她就低下头。
这些话,一直放在心里,当然不能对计肇钧吐露,对刘春力也没说,如今却把一个活死人般的老者,还是心上人的长辈当成闺蜜,全说了出来,她怎么能不羞惭呢?一定是计肇钧走了几天没回来,她太思念了,所以做这种错事。现在她真的希望计维之记性真的不好,很快就忘记这些傻话。或者,没听到最好。
但是,计维之听到了。
不仅听到,他的食指还极轻微地动了下。因为路小凡正给他按摩手掌,所以立即感觉到了。她先是愣了愣,之后就惊喜得瞪大眼睛。
“您……您能动了?这太好了!能不能再给我动一下?”哪怕只是一根指尖的反应,也是非常好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突破!意味着能好转!
计维之闭了闭眼睛,好像是积蓄力量。好半天,就当路小凡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误解时,他真的又动了一下。
路小凡高兴的跳起来,“我去告诉朱迪!跟她商量下,要不要安排一些复健治疗。我就说嘛,植物人都可以醒来,霍金都能靠特殊的仪器说话,您也可以的!”
她是善良的,所以从心眼儿里为计维之感到高兴。好在她还没昏头,所以跑到门边时,听到计维之喉咙里发出一个声响,就好像被卡住东西似的。
路小凡吓一跳,又赶紧跑回来。
以计维之这种身体状况来说,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致命!
“您怎么样?”路小凡给计维之按摩胸口,让他顺了顺气,随后发觉他的脸色有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却没有问题,“是被什么呛着了吗?”
知道计维之回答不了,路小凡只好面对面观察他的表情,试图猜测出他的真实意思来。之前朱迪说过,因为长达八年的相处,病人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对方要什么。她和计维之之间没有那种长时间的默契,但此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看到,计维之用尽力量闭了下眼睛。虽然他所谓的用力,在路小凡看来也只是轻描淡写,但那意思是明确的。
“您让我先别急着走?”她试探着猜测。
计维之没表情,却似乎长出了口气。
那么,猜的是对的喽?
路小凡有点点中标的开心感,于是继续猜,“您……是不想我把您手指能动的好消息告诉别人?”
再闭眼睛,没有用力,而且随即就睁开,这是很明显的同意表示。
“可是为什么?这是大喜事啊。”也不明白。
计维之眼睛瞪着,眨也不眨。
这是……坚定自己想法的意思?
路小凡有点茫然,很想把朱迪叫来做翻译,免得自己乱猜。可她觉得计维之望着她的眼神里有恳切,甚至恳求之意,很不忍心,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不过只凭对方不清晰的眼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