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坐在书房里发着呆。
他才得着信儿,说是朝云产下了一个足月的男婴,却是个死婴。生下来就没了气。那大夫的话他是亲耳听见的,说是这孩子在娘胎里便中了毒。
傅庭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桃源小筑的。
当时他一心想着要去找崔氏讨个说法,可是,崔氏没在卧月楼。当他赶到荣萱堂时,侯夫人已经进了小佛堂,说是要为早夭的小孙子念几日的经。
傅庚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荣萱堂。这来回的几趟奔波,被二月的料峭寒风吹着,倒让顶在他心口的那股子火气与闷气,随之消散了许多。
他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外书房,当周妈妈将纸条送到他的手上时,他甚至都不记得这老妇人是谁。
他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冷风掠过窗缝,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啸声,一如寒冬。
傅庭枯坐良久方才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张字条儿。
那六角方胜的形状是他所熟悉的。许多年前,这方胜里曾藏过花瓣与情话,也藏过一个人对他所有的期许,以及他对她最初的爱恋。
而如今,这方胜仍如往日,可当他打开方胜后,那纸上写着的,却只有冷冰冰的两行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傅庭呆呆地看着那张纸,蓦地便笑出了声来。
她还真是时时不忘教训于他啊。
从新婚伊始,她便一直在努力地去影响他、改变他。她告诉他不可玩物丧志,不可散淡无为,要去争去抢,要去算计谋划。
她总是拿出崔氏族中的各样人物事例,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着,讲着,教训着。直到现在,他远着她,让她再也不能对他耳提面命。可她却仍是将这话写在纸上,继续教训着他,以一个世家大族嫡女的高贵姿态,高高地俯视着他。
傅庭的笑声夏然而止。
他看了看手里的字条。随手将之丢在了桌上。
也对,她说得一点没错。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若是闹将起来,最后难堪的还是他。
平南侯府无用的次子,除了母亲的疼爱便一无是处的傅二老爷。果然,还真是无用得很啊。
傅庭自嘲地咧了咧嘴,复又站起身来,掸去袍袖上沾湿了的水珠,懒洋洋地吩咐道:“来人,备马,去绾红楼。”
“是。”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应答声。
傅庭甩了甩衣袖,大步走出了书房。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将桌案上的字条拂到了地上。
地上散落着几片上好的青东瓷,还汪着一小滩冰冷的茶水。字条落在茶水上。很快便被洇湿了,连同那字条儿上的绢秀字迹,亦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横斜馆中,张氏正锁紧了眉头,一脸不虞地望着刘妈妈。
“太太,老奴着实不知是怎么回事。请太太恕罪。”刘妈妈神态惶急地说着,人已是跪在了地上。
张氏并未如以往一般扶她起来,而是淡淡地看着她:“妈妈何必如此,我不过白问一句儿罢了。”说着她瞥向一旁的馥雪,淡声道:“还不快扶妈妈起来。”
馥雪依言上前去扶刘妈妈。然刘妈妈哪里敢就起,仍是跪在地上自责道:“老奴不敢承太太的情。原是老奴没看严,那二房做得机密,老奴便没提前防住。请太太责罚。”
张氏目注刘妈妈良久。方长叹了一声道:“罢了,这原也不光是妈妈的错儿。我也没多防着些儿。”言至此她终是站起身来,虚扶着刘妈妈道:“妈妈快些起来吧。”
刘妈妈到此时方敢起身。只她的腿乃是旧疾,这一跪一起间,双膝便像灌了冰水似的又冷又重,而刘妈妈的心却是比她的膝盖还要冷上几分。
她颤巍巍地站稳了身子。口中仍是不住请罪:“老奴该死,有负太太重托。”
张氏此时已坐回位中,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罢了,妈妈下去歇着吧。芳琼扶妈妈回房去,再顺便叫了顾妈妈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她。”
芳琼应了声是,垂首的瞬间却又瞥了馥雪一眼,旋即她便轻轻上前扶住了刘妈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不一时顾妈妈便到了,张氏一见她来便轻声问道:“妈妈可查出是谁动的手了?”
顾妈妈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失望:“时间太短了些,老奴什么也没查着。只知道二爷与二太太正冷着。然二太太午间却是加了两道菜,瞧来竟极是欢喜。”
崔氏竟是如此欢喜么?
张氏的眉峰微微蹙起,那张惯是淡然的面庞上亦有了几分疑色:“我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这才叫妈妈去查的。难道竟是我看错了,果是二房下的手?”
顾妈妈亦蹙了眉道:“老奴也觉此事可疑。只是再一想,若真是二房下的手,二太太如何会这般大张其鼓地欢喜起来?便是装也要装出个伤心的样儿来才是。”
“我也是这般想的。”张氏说道,一双眉头蹙得越发地紧,满脸的沉思。
此事并非她所为,按她原来的设想,是要叫朝云产下庶子的。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崔氏往后与傅庭肯定少不了嫌隙。如此混乱的二房,便有侯夫人天大的偏疼,那世子之位也是不用想的了。
可是,这孩子却这么莫名的死了,张氏想不明白,崔氏突然下此狠手,又是何道理?她就不怕担上恶名么?
而在位于金陵郊外的平南侯府别庄之上,郑氏亦正捧着一杯热茶,独坐在宜清院的窗下沉思。
她是一个人来山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