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於期在天乾和重黎的相助之下,于饶阳找到了隐匿多年的秦国长公子成蟜,这对他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因为他在樊府的时候,虽曾对天盟誓要穷尽自身后半生的余力与那个忘恩负义的嬴政相抗到底,但是那时他既无兵权在手,也无讨伐之名,这个盟誓不过是一句愤恨的气话罢了。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他既然找到了成蟜,那就等同于号令讨伐之师的兵符,找到了找到了抵抗嬴政的筹码,所以此刻已经不再是一句气话那么简单了,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起又道之师,伐无道之君了。
对于此时只身一人的樊於期来说,若要兴兵伐君,这第一件所要做的大事便是檄兵诏召集讨伐之师。当年樊於期在屯留之时,曾起草过檄文讨伐嬴政,所以今日再行起诏对他来说不过是多写一份檄文那么简单罢了,于是他奋笔疾书,只稍候片刻,便有此檄文书曰:
诸大秦文武班列:
鄙将樊於期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昔者,先王忍辱,受制于赵,辗转归来,以谋我大秦。然适逢吕贼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假借赵姬之腹,纳妾盗国,夺长安君成蟜之嫡,赋次子嬴政之君位。此废长立幼之举,令千古齿寒,黎民痛心,多有旧朝,盖以此亡。
今强秦暴主嬴政,任李斯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只怕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万世。弗如长公子成蟜,宽厚爱民,体恤下臣,又乃先王真龙血脉,可当大秦王道。臣樊於期不忍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召信义旧臣,诛夷逆暴,尊立长公子成蟜为王,以望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期顿首相告以明志也。
樊於期短短数百字,已将秦国的旧事概述于内,在旁人看来,可谓下笔如神。他写完此檄文之后,捻起手中的毛笔,在那墨砚之上舔了舔,而后轻轻架在砚口之上。双手小心地捧起这简牍檄文,置于成蟜跟前,口中十分恭敬地问道:“长公子,且看臣下此檄文写的如何?”
成蟜一手接过樊於期手中的简牍,俯身微微凑到那昏黄的灯烛之下,重上至下仔细查看了一遍,嘴角间露出满意的笑容,只咧着嘴嘿嘿一笑道:“此檄文一出,何愁秦国臣民不归我心?嬴政那厮的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身旁的天乾也跟着成蟜随意瞟了一眼这招兵檄文,也不住地点头赞道:“想不到樊老将军不但勇猛过人,而且文辞亦不亚于儒生文官,竟一气呵成这神篇巨作,不愧为秦朝的三世老臣。”
樊於期一听他二人连接这夸赞自己,随即摆手有愧道:“此非老臣文采博长之故,只因十几年前在屯留之时,老臣亦作过讨伐嬴政的檄文,如今虽相隔数年,却不敢相忘此肺腑之言耳。”
樊於期所说一点不假,只因之前他曾有过讨伐吕不韦纳妾盗国,恢复大秦正统王室的雄心,所以当年的那篇檄文一直烙印在他心里,永远不敢忘怀。如今到了君逼臣反的地步,他所以能将这许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愤恨一泄而出,所以才能一气呵成写成这篇激励人心的檄文。
成蟜之前因情非得已勉强接受了樊於期的劝勉,但是由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心中尚对他有一丝戒备。可如今看到樊於期依旧不敢忘记当年讨伐嬴政的决心,不禁独自感到憾然。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事隔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快被这平淡的日子泯灭复位的决心了,何况一个临阵倒戈的起事将领呢?或许,他真的是错怪这位有着忠义之心的先王重臣了。
“老将军忠勇之士,成蟜先前有所错怪,还望老将军不要介意。”成蟜心中想到这里,自觉有些惭愧,于是一把扶住樊於期苍老的双手,面露愧疚之情道。
“长公子何故如此?该谢罪的本是樊於期,怎能乱了这君臣之礼?”樊於期为成蟜的这一举动,有些深感不安,连连推却道。
“二位就不要相互愧让了,檄文既已著成,依在下看,当应趁热打铁,迅速将其传散到秦国的各个城邑,让秦国百姓都知晓其中的原委,如此臣民将领必愿奉嫡肆以讨嬴政。”天乾见他二人推辞不已,生怕耽误了眼下的时机,于是立刻从旁好生提醒道。
“嗯,天乾侠士所言甚是,”成蟜听了天乾的这话,顿时也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道,“此事确实事不宜迟,不过秦国城邑甚多,当从何处先行?”
成蟜的顾虑不无道理,秦国已是七国之中最为强盛的大国,吞并韩、赵之后,如今更是地域辽阔,兵多将广,众多新晋而上的将才只怕早就忘了秦国还有个长安君成蟜了,所以一时之间选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据点,确实不是易事。
“秦国疆域豁达,然老臣有一班旧部尚在上庸之地,若是老臣助长公子振臂一呼,这般旧部必定会念及旧情而归附公子。再则,上庸之地,东靠强楚,西临九夷,此两地皆与秦有嫌隙,可随时借地避险,此外,他还可远俯秦国都城咸阳,窥视朝中动向,所以依老臣愚见,长公子不妨自先取上庸之地,可以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