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过后,夏日也渐渐来到,正是麦收的时候,下元村里难得见到一个闲人,大人们都在地里割麦子,便是七八岁的小娃娃们都派上了用场,被大人们委以重任,负责看守打谷场上自家的麦堆。
绣虹抬头歇息时候都能看到篱笆墙外挑着新收割的麦子的汉子们匆匆而过,有时候附近地里干活的妇人们上门来讨口水喝,稍做歇息,跟她聊两句日子不好过的话。
今年谁家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去年夏里,一场雹子毁了秋粮,今年春里天旱,夏粮又歉收,一亩能打二百斤麦子就是好地了,农人的日子难熬,秋粮若是再不好,今年怕是要出门逃荒讨饭去了。
绣虹将手里刚刚完工的绣图展开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满意地叠好,准备回屋放进柜子里,这次绣的是一整幅四扇的小屏风,绣样是梅菊竹兰四君子,过两日回娘家,托兄长送去绣庄寄卖,少说也能得二十两银子。
姬绣虹如今的绣工,在府城里都算得上顶好的,再加上她自小读书,会画两笔,且写的一笔好字,绣出的字画自比一般的绣娘多了几分书香,起程转折之间也不若不识字的绣娘那么呆板,自带了一股流畅洒脱,极得府城的大家奶奶们的喜欢,卖的也俏。
卖了这一副,她要歇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她已经攒下七八十两银子,兄长的书也卖的越发的好了,并不缺银子使,她得空出功夫来给嫂嫂腹中即将出世的小侄子侄女好好的做几身小衣裳穿。
“大晌午的……冷锅冷灶的……三五个人的饭,真能累死啊……就她娇贵,咱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就绣那么两朵烂花,是够她吃的,还是够她穿的……还不是得靠着咱们养活……竟养出个祖宗来……”
听着厨房里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她听见的抱怨声,绣虹柔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离沈三郎的死讯传来还有不到两年的功夫,她得好好布置一番才好。
“养的跟个大家小姐一样……嫂子你没看过她的手,比我家妞妞的手都细……凭什么咱们就是那受苦受累的劳碌命,虽说老三……可那也怪不着咱们呀,谁让老三手臭抓着‘去’字的……我知道这么说有些不好……可,这么下去,谁受得了啊……,早知道让我加二郎去了,我也学那样子,做两天等吃等喝的奶奶……”
绣虹气定神闲地把绣图锁进柜子里,又拿起炕上的针线簸箩,仍旧坐在门口阴凉里的小板凳上做起绣活来。
只需拿眼一扫便可看出两分绣活无论是布料还是绣活的手工都有着很大的差别。
正拿在绣虹手里的这副绣到一半的鸳鸯是一张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大红的普通棉布料子,上面戏水的鸳鸯精致非常,只是稍嫌呆板了些。
绣虹下针很快,这样一张盖头不过三天就能绣完,送去县里的绣庄交活能赚八十个大钱,是绣虹明面上的进账,也是绣虹在沈家不干活的底气,一年二三两银子的进账,还有娘家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送粮食过来,并不靠沈家过活。
不一会儿,灶房传来阵阵的饭香,绣虹抬头扭扭脖子,歇息一会,她自然不好这个时候去吃饭的,本来妯娌们就有气,这个时候再没眼色地去端碗,不挨冷眼才怪,虽是照着计划行事,讨人嫌的时候长不了,绣虹还是不愿意去看妯娌们的冷眼。
沈家的地不多,只有五亩,三亩种了麦子,两亩种了谷子,是以,不过四五天功夫,沈家的夏粮就收进了装粮食的大缸,这个时候,还能陆陆续续地看到篱笆墙外挑着担子快步走过的农人。
没了活计的大郎二郎去了上元村的陆地主家做短工,沈老爹和四郎两个去山里砍了荆棘回来修整篱笆墙,住在村外就是这一样不好,晚上常有孤狼造访,猪圈,鸡窝,篱笆墙每年都得修整,甚至有些时候得修整两三次才好。
大郎媳妇吴氏,二郎媳妇连氏闲下来,紧着忙着剪了补丁,缝补大人孩子们破了洞的衣裳。
绣虹仍旧坐在小板凳上绣花,这次绣的是和盖头一套的嫁衣。
“大郎媳妇,你来一下。”婆母赵氏在篱笆墙跟下收拾小菜园子,摘了满手的菜叶子,忘了拿个篮子。
“娘你等一会,我正忙呢!”吴氏头也不抬地大声说道,为了表示她是真的在忙,捏着针的手一下不停。
赵氏直起腰来,板着脸看向院子里的三个儿媳妇:“二郎媳妇,你去给我拿个篮子过来!”
连氏知道婆母这是火了,可刚刚的事是和大嫂商量好了的,不让婆母治治弟妹,她也不甘心,“娘,妞子醒了,正哭呢!”说着拿起板凳上的针线簸箩急急的进屋去了。
赵氏气了个倒仰,声音越发的难听了:“老三家的,你去!”
绣虹得逞地暗笑一下,听话地放下绣活,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小篮子走到菜地边上递给赵氏。
赵氏本就在气头上,这时再看着她这副拈轻怕重,干啥啥不象的样子,气的更狠,就有心治治她这毛病:“老三家的,你跟去把边上那一畦挨着地的菜叶子摘下来,一会熬猪食。”
那俩媳妇变着法的不听话,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嫌老三家的丁点活不干,嫌她偏心么,等她治了老三家的再说!
“娘,我做不了这个。”绣虹站在地头不动,只把篮子给她放在地上:“弄粗了手就做不了绣活了!”
说完扭身就走,仍旧在小板凳上坐下,接着绣花,吴氏和抱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