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城自古便是历代朝廷的边防重镇,太祖马上得天下,立朝以来,多年里,边关不稳,是以一向轻视文臣重用武将,虽然今上继位以来,对于文人多有看重,然对于边城重镇的重视从未有过一丝的减轻,更是遵循祖制,多施恩于边城低等军户:酬以重利,守卫家国。
是以,锁阳城内世代从军的军户颇多,虽官职不高,却盘根错节,就像那玉门关外无边黄沙之中的梭梭草一般看着极不起眼,沙土之下的能量却不容人小觑,一旦形成气候,盘根错节牢锁沙土之中,极难清除干净,即便一把大火烧了去,一场微雨,稍稍几许春风,便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宋家便是这锁阳城里的一丛梭梭草,宋勇的太爷爷的爷爷当年就是跟随前朝大将军反了旧主,跟了太祖皇帝,建朝之后,大将军被人挤兑得回家种了田,他们这些跟随的小卒却在锁阳军中扎了根。
到了宋勇父亲这一辈,已经做到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一次大战中走了背字,短了条胳膊,年纪也大了,退了下来,儿子宋勇却是个有出息的,比祖辈都强,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了从五品上的游击将军。
宋家在锁阳城经营近百年,虽在军中有些势力,却同其他世代从军的人家一样,有个致命的缺点。
宋家这样的军户不必京城的功勋世家,虽也是从军,亲历战场都有做了大将的家人长辈看护,宋家这样的军户人家的子弟从军都是要从最底层做起,即便是上了战场因着长辈官阶不高,能够给予的照顾很是有限。
是以,宋家这样世代从军的军户人家大多人丁稀薄,到了宋勇父亲这一辈,就是剩了他一个,连个姐妹都没有,宋勇原有两个兄长,一名宋强,一名宋健,七年前,俱都毁于一场大战,只剩了宋勇兄妹二人。
宋勇年不过三十,就已经凭着军功,官至从五品上,比武场上勇夺魁首,入了怀化大将军的眼,这一二年里越发的如鱼得水一般顺畅起来,唯独妹子的亲事,很是经了些波折,年跟前儿才退了先前定下的亲事,还未正经相看人家,妹子偏偏看中了沈含章,还非他不嫁。
若非沈含章家乡早有家室,这门亲事,宋勇原是乐意的。
沈含章生的俊,皮子好看,又识文断字,是军中少有的能在军帐里看得懂军报的校尉,更兼着使得好枪法,能在他手下走上百招而不落败迹,更有一样好处,出战大胆心细,下手狠辣,又懂得变通,以宋老爹的眼光,此子必是个有造化的,果不其然,一场原本必拜的大战生生的被他扭转成为惨败,还乘机救了本该必死的三皇子,在京城圣上跟前留了名儿,逼得宋勇只得暂避其锋芒,蛰伏不动。
可宋红英自打见过沈含章,失了魂一般,死活要嫁他,宋家,虽是武将,远在边城,却也是堂堂的官宦人家,老太爷还是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唯一嫡出的管家小姐怎能给人做妾?纵使沈含章擢升了从四品的宣威,妾就是妾,始终低人一等,即便是宋勇心疼妹子有些答应了,宋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哥,你想到办法没有?我可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再嫁不出去,多丢人啊!”宋红英抱着兄长的手臂使劲摇晃。
宋勇沉思许久,久的宋红英几乎极为要换换招数的时候,他极认真地看着妹子,郑而重之的问她道:“你,真的想好了么……非沈含章不嫁?”
宋红英有些害怕哥哥的严肃,想要退缩,又想起了沈含章,立时便被那张俊美容颜激起了无限的热情,她重重的点头,看向哥哥:“我想清楚了,这辈子就嫁沈含章,除了沈含章,我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要另嫁他人!”
宋勇目光灼灼地看向妹妹,许久,久到宋红英紧张的腿软的几乎站立不住的时候才笃定地朝妹妹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绣嫁妆吧!”
宋红英高兴之极,一张不算小的嘴巴大大的向两边咧开,漆黑的眼眸里星光点点,映衬着她那不甚出众的容颜也鲜活了起来。
宋勇宠溺地拍拍妹子的肩膀,柔声说道:“天儿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从明儿起,我让你嫂子教你些女孩子该会的东西……”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些个绣花什么的,自有丫头替你做,看看就成,别累着自己……”说着又觉不妥,妹子年纪尚小,能懂什么,还是亲自嘱咐夫人两句,让她教的时候宽泛些别拘束了妹子才好,想着这些,便唤了门外的丫头送小姐回房,“早些歇息,不需担心,都有大哥呢!”
“嗯!”宋红英重重地点头,大哥的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了她,就必然能够办成,一想到要嫁给沈大哥,宋红英羞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跑出了书房。
宋勇打开前窗宠溺地目送含羞而逃的妹子,直到她转过花树,看不见了身影才关了窗户,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坐下。
“爷,夫人跟前儿的嫣红姑娘来请爷回去歇镶的长随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低声禀报道。
宋勇神色莫名地看了地上的长随一眼,转而问道:“长兴,你跟了我几年了?”长兴虽没有跟着入了军籍,能在书房侍候,却也是他的心腹之人。
名唤长兴的长随当既跪下,叩了一个头,沉声说道:“小的从八岁上被爷从狼群里救下就一直跟随爷左右,至今已有是三年三个月零七天!”
宋勇闻言好似回味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