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婳方才微微放松的神经便又紧绷起来。她微微侧脸看着神色自若的钟慕,淡声道:“为了什么?”
钟慕见檀婳有些紧张地神色,只当她是以为自己是为了求娶她来的,不禁有意要逗逗她,便挑眉笑道:“自然是来向姑娘兑现诺言的。”
檀婳见他没什么正经的模样,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只是她依旧很好地克制着,淡淡地说:“二王子亦是雄才大略的人,我不过小小女子,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耐,能让二王子冒险来大胤。”
钟慕微微一怔,旋即耸耸肩,有些无趣地道:“檀婳,你便是太聪明了些。这样的女子整日搁在身边,若不是够有心机,如何有自信驾驭的了?”他有些感叹地道:“我这会子倒是也没那么羡慕大胤皇帝了。”
檀婳知道他便是这样没多少正经的人,也只当他说此话是玩笑。便不接茬,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钟慕被她看得不大自在,便也敛了些玩笑的神色,正容道:“我说了你可不要恼。”
檀婳听他这样说,便知道必然对自己来说是极大的事儿了。于是也紧张起来,侧过脸直直地看着他,只是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你只说就是了,我何必恼?”
钟慕神色有些郁郁的,犹豫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我此番,是为了和亲来的。”
雪下得有些大了,檀婳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
“谁?”她知道这事儿自己原本是不该多管的。只是这话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句一句地往外冒:“是你的那些妹妹?难怪你在这儿待了这样久,原来是为着这桩事儿。”她像是冷冷淡淡地笑了笑,又道:“钟慕,你也当真是顶好的兄长,便这样上赶着将自己的妹妹们嫁过来?”
钟慕听她话说的有些尖酸,不免失笑道:“你这话说的这样吃味,究竟是心疼我的姊妹们,还是赶着替自己抱不平呢?”
檀婳微微一怔,也觉得自己方才是太冲动了些。只是如今,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了。她抿紧唇,伸手拢了拢大氅,垂着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是懊恼不已。
钟慕见状,略略叹了口气,转过脸去不看她:“你若是真有那份心思,你也去找他说个清楚。只在这儿坐着,成天又对他不给个笑脸,这又有什么用呢?”
檀婳沉吟半晌,终于抬起脸来,冲钟慕露出个极淡的笑,淡淡地道:“你知道么?我如今这双手上沾了这样多的血,都是拜他所赐。既然这是他给的,我便如他所愿就是了。”
她见钟慕只是有些忧心地望着她,便微微扯了扯唇角,笑道:“我到底也是六宫之主,后宫新添姊妹,皇上喜得佳人,我必然是欢喜的。若是皇上欢喜,我便是更没话可说了。”
钟慕见她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方才的那些倒像是自己多虑了。便也无话可说,只是耸耸肩,道:“和亲来的是钟蛊。她是我父王yòu_nǚ,按你们胤人的礼节来计,也算是行过及笄礼了。她性格单纯莽撞,难免在后宫多生是非。你可要多担待些。只是她没有你们胤人的那些小心思,她是断断不会心存歹念的。你只管安心就是了。”
檀婳微微颔首,微笑道:“既然你都亲自说了,便是凭着昔日在戎夷你照顾我的情分,我也合该还你这个人情才是。”说着,她的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只是有一条。你父王为何在这个当口上要和亲?按说你们也该知道,如今大胤并不太平。只怕将是战事又起。戎夷难免想从中分一杯羹。如今却来主动示好,这是什么缘故?”
钟慕颔首笑道:“我早都说了,你便是太过聪明了。”他走过来,自然地伸手轻轻拍落檀婳肩上的雪,接着道:“我骨子里可有一半的胤人血液。更何况,我王兄一死,兵权亦有一半在我手中。若我想反,再加上你们胤朝的协助,他必无还手之力。他如今自保都难,只盼着你们离我越远越好才是,哪里还能跟你们交恶?”
檀婳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她点点头道:“也是该如此。难怪你父王让你来送公主和亲,便也是为着要提点你的缘故。”
见钟慕微笑着颔首,檀婳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起来。
“钟慕。”
“恩?”
“权力在你们眼里,当真就这样重要么?”
钟慕沉吟片刻,忽然冲檀婳绽开一个淡淡的笑:“檀婳,对有些人来说,权力和地位是他们的全部。所以他们顾不得儿女情长。可对有些人来说,为搏红颜一笑,我们宁肯舍弃这如画江山。”
“檀婳,只要你在那里,我便可以找到。纵使天涯海角,即便倾覆江山。”
檀婳的心忽然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合上眼,向后退了一步。一片雪花覆在她唇间,像是覆住了那句无力的“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