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昌修坐在马车上,心里如何也安定不下来,这一路上虽没有遇到什么大事情,但指指点点的人不断,连带着妻儿也一并受了连累去。
但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再想退回去,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了,他若是再一味的退让,冷家只会将他剥皮挖骨,将女儿苦心经营起来的果园瓜分干净。
与其那样,他还不如挺直腰杆子,与沈氏理论一番。
“爹,别怕,有理走遍天下,咱们并没有亏待奶,我相信官府不会乱来的!”冷怀瑾一手握着冷昌修的手,一手握着肖梅姑的手,一家四口紧紧的挨在一起,好似一窝互相取暖的小鸟。
是啊,只要家人活得自在,他们还怕什么呢?
进了商州县城,夹道两旁的人流更是多如蚂蚁,烂菜和臭鸡蛋丢满地,指责声,声声震耳,比起斩杀疑犯,这场面似乎更要热闹一些。
是啊,天熹朝自颁布孝道一罪之后,几乎没出过父母状告儿子的事,这可是百年来的头一遭啊。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要去面对,冷昌修也不再害怕什么,身子挡在了妻儿的前头,第一个跳下马车,一片发黄的烂叶便‘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紧接着,人群好似沸腾了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涌了出来,甚至有人提出,若那状告成立,要求当场将冷昌修杀头的要求。
冷怀瑾冷冷一笑,看着这些被扇动的人群,伸手扶了肖梅姑进到公堂。
而此时,在县衙门斜对面的一家酒楼里,临窗而坐两名男子,正兴致勃勃的互饮互啄。
“这倒是头一出,稀奇稀奇啊……”酒杯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逸上男子的唇角,乌黑深遂的眼眸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公堂的方向,似乎是准备全程观看这场好戏。
“你说那县令如何处罪那男子?我可听说还是个秀才”对面的男子一身锦蓝色直裰长袍,腰间以祥鹿贺喜之图点缀的八宝腰带格外的显眼,一看便是不凡之物,说话间眉风逸转,一抹不可抹灭的傲然之气便涌上眉头。
他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对面的男子举杯,含笑的先抿了一口,而后再将目光投到了那公堂之上。
以他们所做的这个位置,却正好可以将公堂上的一举一动尽揽无疑。
“也不然,指不定那男人也是有苦衷的”锦衣男子笑了起来,却也放下了茶盏,专心的观看那一场好戏。
而与此同时,赫惊鸿和越城坐在隔壁的雅间,也是侃侃而谈,似乎完全不担心事情的走向。
“爷,您是说这消息是冷小姐放出去的?”赵城嘴里的茶水差点全喷在了赫惊鸿的身上。
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下巴看起来就要掉地上了,那小簇山羊胡这么挂着,倒显出几分滑稽来。
这话他可不怕,哪里会有人自掘坟墓的?
消息放出去,等同于公开审查,那知县要做什么手脚,却也是不可能了。
以冷怀瑾的能力,完全可以买通那知县,将这事件给掩埋了下去,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以退为进!”赫惊鸿勾唇一笑,捏起茶盏,淡淡的嘴角抿了一口,接下来便是看好戏的时候了。
但事情总归有万一,若是真出了那个‘万一’,他也好及时英雄救美。
这四周已经布下了他的人,一旦有变,他不惜屠杀百姓,也要保她平安无事。
“开审了,开审了……”却在众人都好整以暇之际,那送茶水上来的店小二激动的喊了起来,只怕今儿个他们茶楼的生意会如此之好,可全凭了那场百年一遇的官司啊。
如此想来,那茶楼的掌柜的,可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天天开一场这种官司。
……
今儿个冷家的人全数到齐,就连被关了一年之久的老大冷昌盛和冷昌达今儿个也特赦出来作证观庭。
沈氏是一路哭着来的,一张老脸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裳是补了又补的破旧之物,乍一看上去,就好似那街道上行乞的叫花子。
而冷家的其余人,今儿个也是多加‘打扮’了一番,个个粗布麻衣,一脸灰败。
说起来,冷家的其余人倒是真的好些日子不曾吃过一餐饱饭了,所以,瞧着也无异样。
原告人一出,身后的百姓立即唏嘘一片,看着那狼狈的一家子,再瞧瞧冷昌修一家锦衣华服的来,便更加的痛恨这‘不孝’之人,场面一度失控。
“安静,安静……”关知县手中的惊堂木震得案台翁翁作响,可外头的人就好似开了锅似的,怎么也按压不住。
冷家一家慢慢的在公堂中央跪下,看起来畏首畏尾,给人一种弱者的错觉。
冷昌修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日好似做梦一般。
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会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亲生兄嫂举目成仇。
“爹,不要怕,有理走遍天下,既然大家要看,我今儿就是要让大家瞧瞧什么是公正,什么是真理!”冷怀瑾看父亲的神色沮丧,不禁上前握起了父亲的手,一家人挺直了背脊,丝毫没有被外头的言论所打倒。
肖梅姑也是自信点头,同样昂首挺胸的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