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天降大雪,纷纷如飞棉扯絮。
碎石道上积雪过膝,路边野塘也结了薄冰,纸糊的窗扇上蒙了一层雾气,冷风从破洞处灌进来,将刚热过的烧酒吹成半凉。
花璃低头看着摆在面前的饭菜,良久都没有动筷子。
客栈大堂里人声鼎沸,店小二端着托盘忙前跑后,几个壮汉围成一桌划拳拼酒,吵闹声哄笑声交杂不休。
“在冥洲王城吃惯了好东西,初来这种客栈就咽不下饭么?”坐在花璃对面的苏墨放下了酒杯,浅褐色的眸子里寡淡无情绪,话也说的不冷不热:“你现在吃不吃倒无所谓,肚子和嘴都长在你自己身上,不过下一家客栈在百里之外,这几日别和我说你饿了。”
冥洲王城有风花雪月四令,风令苏墨虽是四令之首,长久以来却只认识一个雪令,花令和月令的位置都空了很久。
一个月前,花令鬼玉牌终于认主,然而认主的对象却是面前这位,除了一张脸就毫无长处的花璃美人。
花璃抬头看他,随手扔了筷子,一腔不满决堤而出:“你是四令之首,这次的任务由你一人足以完成,为什么杜宋长老还要让你扯上我?”
苏墨晃了晃酒壶,语声依然凉薄:“花令鬼玉牌认你做主,可你法力低微,什么也不会。”话中顿了片刻,又漠然补了一句:“你闲在冥洲王城也无事可做,每日不过吃些白食,带你出来做任务,算是长长见识吧。”
花璃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他泰然自若地与她对视。
这样过了半晌,花璃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牌,重重反扣在桌面上,“有劳风令大人收好这块破玉牌,这个花令谁爱当谁当,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家过正常日子。”
她推开木椅站了起来,椅子腿磨蹭凹凸不平的地板,乍然弄出很大的声响。
苏墨没有追她,若然无事地温酒。
客栈门口架了暖炉,几个握刀的糙汉就地一坐,歇在冒着热气的炉子边,骂骂咧咧地说着话。
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道:“日.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这种天还出来干活,也就我们这种糙皮子的老爷们受得了。”
另一个人答:“可不是么,哥几个腿都冻成冰坨子了,站着都嫌累。”
离炉子最近的糙汉笑了一声,仰头闷了一口酒,酒气熏天道:“老天不长眼,非让穷人过穷日子,富人过富日子,我们冥界的那些王孙公子哥,有哪个知道讨生活的不容易!”话音才落,又打了一个酒嗝,伸直两条粗壮的短腿,仰着脖子豪情万丈道:“要是有朝一日能得势,必定带着兄弟几个吃最好的生鲜,喝最烈的烧酒,睡最美的女人!”
旁边的一个壮汉立时拍了他的背,啧着嘴道:“满春楼里新来了个头牌,原形是一只红毛狐狸,媚的人骨头都酥了。你要是发达了,就借我几两银子,让我去满春楼玩一玩传说中的狐狸精。”
“老子要是发达了,别说红毛狐狸精,就是九尾狐狸精……”抱酒的男人拍了一下脑门,忽而醒悟道:“呸,老子说错了,说书的都讲,九尾狐早就死光了。”
站在他身侧的某个壮汉蓦地双眼一直,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拉起他的衣领,引他看向窗外:“别提那些摸都摸不到的狐狸精了,你看看那边!啧啧,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独自一个人冒雪在走呐。”
打伞冒雪独行的美人,正是方才与苏墨撕破脸的花璃。
她头也不回地袱进了平川城,过城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并未瞧见苏墨的身影。
花璃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想着,是她甩了苏墨,不是苏墨丢下了她。
天已入夜,平川城内行人稀少,十里长街显得格外寂寥,路边积雪如乱琼堆砌,飞絮越过伞沿,恍惚间似是吹迷了眼睛。
花璃抬手揉了揉眼,她这日穿的不多,也没有足够的法力御寒,现下双手冻得发紫,已经有些扛不住了。但她的家在余珂之地,要回去少说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可这场雪下得这么大,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道旁夜明树落下浅淡的微光,天外不见半分月色,整条长街上都没有开门的店家,花璃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和苏墨分道扬镳。
她低头向前走,手中的油纸伞略微倾斜,迎风飘来的雪吹在她的脸上,她停步打了一个喷嚏。
忽然有几个人拦路挡在她面前,糙厚的大掌握住她执伞的手,混着汗味和酒味的冷风蓦地扑面而来。
花璃惊退一步,娇丽的脸颊微微发红,格外引人怜惜垂爱,那些糙汉却将她团团围住,面上堆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小娘子,你冷不冷饿不饿啊,想不想让哥哥们给你取取暖?”
握伞的手攥的很紧,她蹙眉看着他们,下巴微抬了几分,眸光中有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嫌恶,接着嗤笑一声道:“歪瓜裂枣的长相也好意思上街了,牙缝里塞着隔夜的菜准备留着今晚吃吗,泥巴样的衣服也不知道换一件,你们从娘胎里爬出来以后洗过澡么?”
话音未落,她面前的壮汉已然恼羞成怒,“小娘皮,嘴巴还挺毒!”带着污泥的手扯上她的衣襟,就势将她往街角的小巷里拖,“贱嘴贱皮子,就是他娘的欠收拾!”
漫天飞雪如柳絮般随风飘洒,油纸伞也摔在了地上,花璃抬腿踹上拖她的壮汉,指甲狠狠抠破了他的手,语调倏尔拔高道:“你才贱,你全家都贱!给我滚远点,想要女人不会去逛窑